也就这一刻,偷瞄的、暗看的、假装看景的俱都敛了心神,若无其事地继续走自己的路,说自己的话。
宁芳笙亦收回视线,广袖中的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挲。
看来是大家都坐不住了呀……
浅绯色的嘴角迅速划开一道弧。
同胡明成分手道别之后,宁芳笙自己从户部衙门绕了一圈看了几眼方才出宫。
第二日。
日出东方至偏西,旖旎的晚霞光彩笼罩了整片天地。柳枝头,飞檐角,青砖面……处处沾染了这份迷幻。
就在这时候,宁芳笙从宁王府出发去宫中。
她的心中莫不有看戏的戏谑:昨日崇楼道上发生的事一定会传到宣帝耳中,今晨没看出宣帝有什么态度,今晚宫宴必然可以了。
当她走进御花园的入口,天际夕阳落尽,天色深蓝中还留着几丝余晖,正是蒙昧而又充满神秘的时刻。
忽然,她身后擦过一个“匆忙”的人影。
着急之中,亦能准确地找到她袖中的手而后重重地捏了一下。
似调戏又似提醒今晚之约。
这样的时刻,萧瑾时的小动作更添三分朦胧暧昧。
宁芳笙只觉得有只猫爪子,毛绒绒的、轻飘飘地在她心口挠了一下。
入了席,宁芳笙身为宁王,上面便是各位亲王,对面是夏瑞景,连胡明成这次也坐到了她的下首。
她抬眸往下看,众人百种情态尽在眼中。
高高在上的快慰之中,却又缠绕着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宛如踩在云端,脚下却触不到地的那种感觉。
唇角轻抿,宁芳笙抬手举起了酒杯,却发现酒杯里不偏不倚倒映了最顶端的龙椅——金光灿灿,龙头高昂,倨傲又凶戾。
心里一晃,宁芳笙饮不下这杯酒,阖了阖眼,碰了下杯沿便放下了。
底下的萧瑾时眉心微含,不准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所以,即便身居高位,她也仍不欢欣么?是因为宣帝,还是因为权欲熏眼?
没等多久,宣帝便浩浩荡荡入座了。说了一番场面话,一语带过朝中事,多的便没说了。
仿佛他对永王、荣王在崇楼道上的暗中争锋全然不知情。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那边是另一个意思:默许。
这想法刚浮出水面,宣帝接下来的做法便验证了它。
他同所有亲王、夏瑞景一齐叙过话,饮过赏月酒后,单独又点了荣王和永王。
他说:“荣王啊,你年纪最大,也最老练,你要替朕、替你太子兄长好好照顾其他兄弟。”
又说:“永王是你们兄弟几个里最不听话最闹腾的,凡事还喜欢凑热闹。往后可不许了,你上有兄长要学习,下有弟小要照拂,须得沉稳持重!”
荣王、永王皆笑着应“是”。
但他们心中究竟如何怨怼不虞,只有他们自己能知道。
而关键是,宣帝这番单独提点,相当于亲手把他们两个送上了争斗的擂台!
何以其他人不说,只说他们两个?若永王为长,只说他一个就是,何必再拖一个永王出来?
平静的水面下,每一颗石子、每一滴水、每一条鱼都闻风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