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罗熠现在的情况，秋临雨没有在s市安排两人的住宿，而是直接连夜开往c市。

现在正值杨梅的尾季，原本她也打算这两天过去看看。

时间已过了十二点，虽然高速上的车辆慢慢的减少，但那些大货车司机还都在抓紧赶路。

又是三辆！

秋临雨勾了勾手指，晃了两下远光，打开左转向灯轻点油门，接连超过它们且留出了足够长的安全距离后，才慢慢降下车速。身下平稳的让罗熠丝毫没有感受到行驶间的变化过程。

……

自从之前秋临雨问出了那句话以后，两人之间就莫名陷入了深深的沉默，都不再想开口，或者说是都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他们身后赶上来一辆轿车，速度很快，秋临雨踩了刹车避让，错车的过程中，对方的大灯刚好被倒车镜反射在罗熠的眼里。

他难受不已，双眉拢的都快打结了，却仍旧强撑着一脸的淡漠，上下眼睑合都不肯合一下，平添了几分惨然。

秋临雨的余光扫过，心中的内疚感愈重，忍不住怪自己嘴欠。又不是口无遮拦的年纪，又或者该说她从来都不是会这样刻意去刺痛他人的人。

心中明明清楚罗熠现下的情绪和状态有多么不好，为什么不换个更温和的方式，反而明晃晃的直接当面戳破他呢？

其实这么半天，秋临雨早已在心中预演了无数个开场白如何去安慰他。可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却总是难开口。

又是一辆车超过他们，灯光里罗熠连看向虚空的目光角度都没有丝毫变化，秋临雨终于是忍无可忍，不再执念于心中的那些腹稿选择直接开口，

“罗素，《我为何而生》。有三种情感，单纯而强烈的支配着我的一生：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这些感情如阵阵巨风，挟卷着我在漂泊不定的路途中东飘西荡，飞越苦闷的汪洋大海，直抵绝望的边缘……”

秋临雨握着方向盘的手偷偷在腿上先后蹭掉黏腻。从第一句开始，秋临雨已经感觉到罗熠的视线转向她。

“我之所以追寻爱情。首先，爱情使人心醉神迷，如此美妙的感觉，以致使我时常为了体验几小时爱的喜悦，而宁愿献出生命中其它一切；其次，爱情可以解除孤独，身历那种可怕孤寂的人的战栗意识，会穿过世界的边缘，直望入冰冷死寂的无底深渊；最后，置身于爱的结合，我在一个神秘缩影中看到了圣贤与诗人们所预想的天堂。这正是我所追寻的，尽管它对于人类的生活或许太过美好，却是我透过爱情的最终发现。”

这篇文章，早不知被她这样大声的醉心背诵过多少次。越是背下去，秋临雨越是觉得那股澎湃的力量在她胸腔之中积累的愈加厚重。

而这些力量，曾经鼓舞支撑着她走过生命中许许多多的痛苦，悲伤，还有绝望。

因而现在，秋临雨更是希望能够借由它将这股难以言说的力量传递给罗熠……

也许他身上，有太多太多隐蔽而难以言喻的伤痛，让他无法说出口，可是她希望这些都可以在这篇《我为何而生》当中得到短暂的抚慰与宣泄……

“我也以同样的热情追求知识。我渴望理解人类的心灵，渴望知道星辰为何闪耀，我还试图领略毕达哥拉斯关于哪些数字在变迁之上保持着永恒的智慧。在这一方面，我取得了一点成果，但并不算多。”

“爱情与知识，尽其可能，引领着我通往天堂；然而同情总能将我拉回现实。那些痛苦的呼唤在我内心深处回响。饥饿中的孩子，被压迫和折磨的人们，给子女造成重担的无助老人，以及孤独、贫穷和痛苦的整个世界，都是对人类理想生活最大的嘲讽。我渴望能减少这些不幸，但无能为力，这也是我的痛苦。我渴望能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减轻这些不必要的痛­苦，但最终我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这让我无比的痛苦。”

“这就是我的一生。我发现人生是值得的；而且如果能够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我会欣然接受。”

……

在秋临雨背诵到第三遍的时候，罗熠终于开口了——

他背的很慢，很慢，而且异常干涩，鼻音厚重，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来。

虽然很稳，很沉，但是秋临雨却能从中感受得到他的克制与隐忍。他必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至破声颤抖。

接着，他结束了，秋临雨又再度重新开始……两人就这样不停的，往复交替着背诵，不知道有多少遍……

也许文学的真正动人之处就在这里，它可以去冲破一切桎梏，跨越所有阻碍，去承载传递我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

……

服务区内，秋临雨去完洗手间回来正要拉开主驾驶的车门，被罗熠阻止了。

“吃点儿东西再走吧。”罗熠将手里的泡面碗递到秋临雨面前，“你不是习惯这个时间要加餐的吗？而且今晚还这么多事，我早就听见你肚子叫了。”

“哦，谢谢。”秋临雨把泡面放在发动机盖上，权当做桌子吃了起来。只是吃了两口她才反应过来什么，回身看向罗熠，“你都不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