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大毛和栗小贤带齐了装备，进山捕鸟。

两个人在山里支下帐篷，这几天就睡在这里。到了晚上，天黑作茫茫的一片，众星洒满夜空，把月亮也衬得暗淡。两个人喝了御寒的白酒，仰面躺在草地上看天，别有一番情致。

面对美好的景色，人们总想感叹，不光感叹景色，也感叹自己，景色里面和景色外面的自己，也感叹过去，现在，将来的人生。这似乎是中国古典文学的赋比兴留在我们基因里的东西。

栗小贤望着如漆的夜，入萤的星，便新生一股感叹的冲动。殊不知不论你感叹与否，景色就在那里。用王国维的话说，这是“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用《道德经》里的话说，这是“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当然，栗小贤没有“仰观吐曜，俯察含章”的气魄，他只是在这片静谧的景色之中，想感叹而已。

然而，栗小贤胸无点墨，想感慨却说不出词儿来。栗小贤平时倒是经常听些评书，不过评书里要么是金戈铁马，要么是儿女情长，要么是妖魔鬼怪，他从来就没听过跟夜空有关的好感叹。突然，栗小贤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动画片——《狮子王》。

《狮子王》里，大狮子对小狮子说，天上的星星，是逝去的先贤，正看着我们。

想到这里，栗小贤便道：“哎，冯涛。你看天上的星星，像不像是眼睛。”

“眼睛？”大毛疑惑。

“对，眼睛。”栗小贤道，“我听说，逝去的人就变成了星星，在晚上，他们其实在看着我们。”

栗小贤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这波感叹与自己不搭噶，他自己的父母都各自活得好好的，只是不在自己身边，又不愿接纳自己。他的苦不在于逝者，而是在于被嫌弃。感叹至此，他不禁心里一阵发凉。

栗小贤心里发凉，而大毛听栗小贤这么说，不禁脊背发凉。那一瞬间，他想到了樊姐，想到了跛足男人，想到了师父老胡，想到了简乾，亦想到了卷毛和那两个跟班……想到了最后一刻，他们的眼睛。

不过大毛很快就度过了惊骇的情绪，他冷笑几声，说道：“一个星星只能顶一只眼吧。难道死去的人都变成独眼儿龙了？若说两颗星星代表一个人，那这人的脸得有宇宙大。再说了，这个世上，每天死掉那么多人，星星也不够数儿啊。”

“切，你真没情趣。”栗小贤道。

正说着，两个人突然听到帐篷附近的草丛里，被用来当诱子的母鹌鹑一阵狂叫，叫声非常激烈。接着，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的林间一个起落飞了过来，落在草地上。黑影落地之后速度很快，簌簌地朝诱子移动。诱子叫得更欢了。突然，唰地一声，黑影撞进了本就支好的粘网里。

栗小贤和大毛对视一眼，翻身起来，朝粘网奔去。

被粘网缠住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只鹌鹑。不过这只鹌鹑很独特，浑身雪白，只在后脖子上有一绺土黄色的毛，看来这是一只得了白化病的鹌鹑。

“不错呀，还是一直差毛的。”栗小贤道。差毛是玩鸟儿这个圈里的专用词儿，表示某种鸟一反常态地全身同一种颜色。

“差毛？”大毛道，“这样的，还能斗么？”

“嘿嘿，这个可珍贵。不用拿去斗，直接卖就能得到十倍的价钱。”栗小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