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雨打伤禾(1 / 2)

龙悦荷香 荷之青青 2501 字 2020-03-15

阿龙感慨万千:“自古以来,人类为了追权逐利,当真是费尽心机,炮制无数桎酷,难免作茧自缚,最终害人害己。”

常翼一脸悲戚:“泰格之母,我不知她的姓氏,只知她乳名唤作阿禾,是个极贤淑、极温婉、极俊美、极良善的可人儿。我两同岁,是相府后院等级最低、年纪最小的奴隶,她煮饭做菜,我生火劈柴,最是说得来。”

阿龙闻言大惊,心中暗道:“常翼素有大将风度,可谓英明神武;嫦雯更如大家闺秀,秀外慧中、端庄贤淑,便是名媛也不敢与之同日而语。我只当他们兄妹出身王侯世家,却不料自幼惨遭奴役,当真是‘自古英雄多贫寒,巾帼才女多贫贱’。”

提起幼时挚友,常翼甚是动容:“阿禾极有天赋,做菜堪称一绝,尤其是鱼烧的好,汤煮的鲜,深得泰晖喜爱。当然,泰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富贵至极,也只是‘但爱鲈鱼美,不见做鱼人’。”

阿龙颇有感触:“自古以来都是‘卖凉席的铺土炕,卖咸盐的喝淡汤’。那些贪官污吏一双眼睛只盯着利益,哪里有心思体会百姓疾苦?”

常翼沉入往昔,伤痛无极:“只因我天生劲力无穷,劳作之余,便被派到前院陪贵公子们习武。相府公子只当我们是蝼蚁,随意打骂,随意砍杀。那时候的我,有今日没明朝,随时可能死去。我可怜的父母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计可施。每次我命悬一线,阿禾都会救死扶伤,还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喂我鱼肉鱼汤。我至今苟活于世,实乃阿禾之功。”

阿龙闻言低声说道:“泰格生来救世济俗,原来是随他娘。”

常翼本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念及阿禾,却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一脸忧伤:“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苦熬,我们终于熬到十三岁。那日,泰晖大寿,相府大排宴宴。阿禾因鱼做的好,居然被破例叫到前厅,说是相爷亲自召见。哪知,她去了之后便一夜未归。阿禾人缘甚好,我们后院近百名奴役,都知道前院老爷凶残,个个替她捏了一把汗。直到凌晨时分她才回来,衣衫破碎,体无完肤,满面泪痕,前后判若两人。”

阿龙闻听心中一颤,当即明了,更是悲天悯人:“阿禾宛若天人,可是,这样的可人儿,却遭遇这等不幸。泰宇当真禽兽不如,难怪泰格这般恨他,当真万死不能救赎。”

常翼低下头去,含泪说道:“我那时太过年幼,猜不透此种情由。只记得阿禾三日三夜,不吃不喝,不言不说。更是不眠不休,只是埋头干活。我们每日都有做不完的活计,便如泰山压顶,透不过一口气。所以,这件事情,我也很快淡忘。

直到数月之后,阿禾身形日日凸显,几乎赶上我那怀着嫦雯的母亲。十岁的我,从大人的眼神,从长者的私语,终于窥探出其中的玄玑。我怒不可遏,心中只想一事,那就是,杀人!

我相信,后院所有奴役都和我一样,抱着同等念头。但是,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一事,隐忍,隐忍,再隐忍。非但隐忍,还要保命,尤其要保密。

那苦难的八个月,我不知阿禾如何煎熬过来。直到泰格降生,笑容才在阿禾的脸上绽放。

为了这样的笑脸,整个后院,集体保密。可是,到了此际再想隐瞒,当真势比登天。虽说前厅贵族绝不跨入后院半步,但后院不乏平民侍者出入。于是,泰格出生数日之后,秘密便不胫而走。

我记得清清楚楚,两个相府侍卫从阿禾手中抢过泰格,奔向前厅。

阿禾不顾产后体虚,哭天抢地,追了出去。

我满腔怒火,奔腾如雷,却又无可奈何,只有悄悄尾随。

两个恶贼将泰格交给了相府大夫人,她盛怒之下,只说了一句狠话:‘丢出去喂狗!

当时,泰宇就在房中,就在冷眼旁观。他不仅无动于衷,分明就是行凶作恶的主犯。他妻妾成群,子嗣众多。在他眼里,泰格根本算不上他的孩子,只是个下贱的奴役,而且是个孽种,根本不该出世,更不该败坏他的声誉。

我悄悄尾随侍卫,追奔至犬室,出其不意,狼口夺食,抢出泰格,撒腿便跑。

无数侍卫追在我身后,无数恶狗追着我疯咬,我全然不以为意。

那时候的我几乎也被逼疯,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救泰格。上天入地,穿云入海,也要救泰格。’

我不知在前院奔跑多久,只知四面八方都是恶人,前后左右都是恶狗。

眨眼之间,我和泰格就要刀下做鬼,葬身犬腹。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却是我那忠厚老实的父亲,在危险的关头,再也隐忍不住,冲上前来救护。

时间过去整整二十年,昔日情形历历在目。四只恶狗,光天化日之下,毛皮泛着贪婪冷芒,双目冒着吃人凶光,喉咙发出残忍叫嚣,牙齿闪着嗜血疯狂,穷凶极恶,张牙舞爪,一听恶奴号令,猛扑我们父子,轮番进攻。

眼见恶狗奋不顾身,翻开尖尖的利爪,张开凶残的巨口,一心想要撕裂我们的喉管,我护着泰格,全力反抗。

怎奈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如何与凶残的恶狗抗衡?

父亲不顾生死,拦在恶狗之前,贴身肉搏,拼命搏杀。刹那之间,狗毛飞旋,人血飞溅。

恶狗气势凶猛,扑击如电,撕咬如狂。父亲为了保护我,勇气超乎寻常,视死如归,毫不退缩。

就这样,我们挣扎在兽与兽之间,抗争在血与泪之中,拼搏在生与死之中!耳畔传来的居然是大夫人和奴才们的欢呼狂笑:‘咬他,咬他,快咬他!快咬他!咬死他!咬死他!’

在恶狗凌厉的攻势之下,我们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痛彻骨髓,渐渐力弱气衰,面临灭顶之灾。

四只恶狗,却威风凛凛,越战越勇。

其中一只尤为凶悍,伴随仰天狂嗥,陡然屈起后腿,大张狼口,瞄准父亲猛扑过来。父亲一个躲闪不及,被一口咬住前胸,恶狗猛力一撕,登时,血肉喷洒在方砖地上。

父亲撕心裂肺一声惨叫,便即摔倒,那声音我一生一世都忘不了!

我犹自垂死煎熬,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轩辕杖顿地,又闻一个暴怒而邪恶之声:‘大胆恶奴!放肆无礼!把个相府搅得天翻地覆!’

来人正是丞相泰晖,泰宇之父。

我却看到生的希望,不假思索,奋起直击,踢开一只恶狗,杀出一条血路,直扑向泰晖,将泰格递到他面前:‘丞相大人,救救您的孙子!’

泰格虽然只出生三日,却生得极好,我抱着他没命奔跑,他居然不哭不恼,反而一脸欢笑。

泰晖低头看了又看,面对如此可爱的生命,他却是面无表情,半晌方问:‘哪一个生的?’

我鲜血横流,脑子却异常清醒,猛然醒悟,大声疾呼:‘阿禾姐姐!她鱼做的最好,您老人家最爱吃!这孩子更是错不了!定会为您老人家尽孝!’

泰晖闻听,依然无动于衷。

便在此时,大夫人见势不好,急忙奔上前来,忙不迭地给泰晖请安赔罪:‘父亲大人恕罪,媳妇管家不严,治家无方,扰了您老人家清静。’

泰晖静静看了她一刻,缓缓地说:‘她和她的孩子,都是下贱的奴役。你堂堂诰命夫人,何必如此短见?不如留着他,日后相府又多个生火做饭之人,你又何乐而不为?再说,我不喜欢鱼汤里有眼泪。’

泰晖言毕,转身便走。

大夫人顾自半晌呆立,也是悻悻而去。她手下奴才皆感无趣,各自走散。

当日晚间,父亲因伤势过重,含恨九泉。母亲也因伤心过度,产下嫦雯没过数日,撒手人寰。

自此,相府的奴隶,又多了一个孤儿。

阿禾含着眼泪,葬了我的父母,又将嫦雯护在身边,与泰格一起抚养。

我因此事被重重责罚,遭受一顿暴打,足足三个月不能下床。幸而阿禾不离不弃,我才未就此归西。”

阿龙闻言,由衷悲戚:“天地不仁,刍狗万物。造化不仁,万物熔炉。”

常翼悲从中来,不言而喻:“灾祸不关天地,劫难熔造炼狱。泰格两岁之时,泰晖病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