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他二话不说,瞬间调转马头,向瑶台山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青荷惊诧至极:“从前,我满心希望他替我出头,他倒宽宏大度,无论面对何等屈辱,都能息事宁人,忍气吞声。如今,好容易天下太平,我心如止水,他居然还转性?摇身一变,成了嫉恶如仇的愤青?”
她想不明白,只觉头痛欲裂:“问题是,我都忍气吞声,他愤哪门子青?”陡然想起阴森的瑶台,恐怖的碉楼,冰冷的地板,勃发的野心,癫狂的玉望,犹自心有余悸。
念及于此,急忙良言相劝:“龙大大,何必耿耿于怀?就是再耿耿于怀,岂能重回瑶台?适才你为救我,出生入死,危险至极,咱们劫后重生,何其不易?这世间,还有何事,重过身家性命?不过吃些小亏,又没天塌地陷,何必以身犯险?倘若博赢去而复返,岂不是险上加险?博赢不光武功高强,身边更是高手如云。不要说‘神农双刀’、‘魁星四子’,就连从前追随天枢的‘魁星双锏’,也唯博赢马首是瞻。依我之见,不如抓紧时机,打道回虞,不为别的,只为平平安安,一家团圆。”
青荷言未毕,阿龙已勃然大怒:“闭嘴!你个傻子!”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震怒,就像一头狂怒的雄狮,双眉倒竖,虎目圆睁,脸色铁青,浑身巨颤,当真是万钧雷霆,凌空劈闪。
青荷本为“变色龙”进化成阿龙沾沾自喜,万万不料,他进化过了头,居然毫无征兆,转瞬间便从数码宝贝进化成暴龙魔兽,狂喷超级火焰。
阿龙狂怒之下,理智全失,根本词不达意:“你傻我尤可理解,难道从来不懂何谓贞洁?”
青荷恍然大悟,登时怒不可及:“这是你第二次和我提及‘贞洁’。原来在你眼中,人的性命,比不过区区一个‘贞洁’!你与俗世凡人,又有何分别?枉我当你聪明绝顶,义薄云天,难道想不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了性命,何来‘贞洁’?‘贞洁’之于性命,九牛之一毛!沧海之一粟!你把瓦砾,当成美玉;你把烂泥,当成云曦,不可理喻,我更望尘莫及!可是,你若想强迫我和你一样,对着一钱不值的“贞洁”,顶礼膜拜永远都是痴心妄想。”
阿龙大瞪着双眼,怒的找不到呼吸:“你说什么?你的话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力!我都怀疑,你算不算女人?”
青荷一声冷笑:“何谓女人?只有女人自知!不该被男人的定义!我们自珍自爱,不曾越俎代庖,规范你们的言行,你们也无权对我们指手画脚!”
阿龙怒得不知如何是好:“我是你夫君!夫为妻纲,你必须听命与我!无论言行,
无论思想!”
青荷愤慨无极限:“夫君?你也配?当初若不是被你一针穿心,怎会有我今日被博赢软禁?我更是听你之言,跟你躲在桂南山,不曾招谁惹谁,不曾惹是生非!博赢劫持我,难道不是因为你?他动手动脚,难道是我的错?凭什么迁怒于我?”
阿龙怒不可及,忘乎所以:“你个傻子!我只是爱你!”
青荷不怒反笑:“你哪里是爱我?你分明是骂我!你骂我什么?傻子!昨日深夜,博赢就这般骂!他这般骂,情有可原,我待他不好,他怀恨在心。他骂什么,我全不在意。这世间,谁都可以骂我,唯独你不行!你不能!你不该!我便是为了你,才不惜和博赢搏命!才睡了一夜凉地!你却骂我!而且骂得和他一般恶毒!你和他,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阿龙闻言暴怒:“你把我和他类比!难道不傻?”略一回忆,怒气再也压制不住,心底暗道:“你也曾待我不好,也曾骂不绝口,也曾拳打脚踢,也曾恨我入骨。我能一忍再忍,终能捕获芳心,一亲芳泽,博赢因何不能?”
青荷浑身战栗:“你根本不是我的阿龙!我若是傻,也是因受你所欺!”狂怒之中,气急之下,奋力挣扎,只想跳下马,自行开路:“蛮不讲理,你个‘暴龙兽’!变化无常,你个‘变色龙’!”
一朝出蜀门,不做蜀中人。恼恨散成风,悲愤化为尘。朝暮不相闻,死生不复忍!
于是,两人在马上,展开激烈的自由争夺保卫战。
青荷不怒则已,一怒惊人,比阿龙还不可熬忍,比阿龙还奋不顾身。
阿龙暴怒之下,又遭遇暴怒的青荷,痛心疾首!别无所求!唯有低下高傲的头!
青荷舍死忘生,欲挣脱龙怀,徒劳无功,倒着骑马实在憋屈又难受,最最难受的就是她那胃里头,时而翻江倒海,时而浪涛翻涌,时而抽筋痉挛,时而膨胀收缩。在剧烈摇晃挣扎中,实在受不住,酸气上涌,大吐狂吐。
偏偏这两日跟博赢赌气,几乎水米未进,有苦吐不出。挣得满眼都是泪,满面都是汗,浑身都在抖。
阿龙心痛至极,急忙将她抱下马来,拍打前心、捶打后背。寻仇之念,瞬间抛向九重天。
青荷与肠胃奋斗半晌,除了一肚子苦水,什么也没能倒出来,反而挣得面如白纸,呼吸维艰。
他看她缠绵悱恻、楚楚可怜,心疼得摧心剖肝、切肌割肤。轻轻拥着她,柔声问道:“青荷,好点儿么,要不要喝水漱漱口?”
她强忍胃中酸楚,妄想调匀呼吸,再不愿多他看一眼:“谁要你乱充好人?”
阿龙念及她两日滴水未沾,撤步纵身,跃向马背,取下水壶,极速奔至桂江之畔。
他方将水壶放入清澈的江水,就听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他闻声大惊,猛然抬头,迅疾观看。只见水花四溅,波荡开来,青荷已身在桂江,正奋力游向对岸。
那一刻,阿龙看向桂江,犹如濒死的溺水者,呼吸不息,满面绝望。
若论游水,他如何是她的对手?连青駹马都比他技高一筹。虽是如此,急迫中依然不顾死活,飞身而上,策马入江。
阿龙舍死忘生,挣扎在奔流不息的桂江,终于侥幸大难不死游至对岸,哪里找得到青荷一丝踪影?
寻了一日一夜,徒劳无功,除了焦虑,出路伤情,唯剩苦痛。
次日傍晚,乌云密布,大雨滂沱,阿龙的心情比天气还焦灼。
缅怀她的通情达理,眷恋她的善解人意,愤恨她的自私自利,声讨她的薄情寡义,只剩凄迷,心痛无极。
向往她执着的痴念,渴望她淘气的娇憨,憧憬她热切的爱念,期盼她俏皮的缠绵,更如醉如痴,无限眷恋。
凄风冷雨之中,他自感自伤,心底泣血,弹奏着《燕燕于飞》,直弹得荡气回肠,风中飙泪:
燕燕于飞,莫知我悲。之子于归,天涯无悔。瞻望弗及,泣涕如水。
燕燕于飞,莫知我悲。之子于归,愁思无摧。瞻望弗及,泣涕如水。
燕燕于飞,莫知我悲。之子于归,离恨无退。瞻望弗及,泣涕如水。
燕燕于飞,莫知我悲。之子于归,伤情无醉。瞻望弗及,泣涕如水。
青荷自从赌气奔逃,就一人孤孤单单,栖栖遑遑奔上南归之路。
她恨恨不已:“他绝非阿龙!他轻我贱我,他怒我怨我,他打我杀我。他视我如北鞑,杀人如麻。他视我如娼妓,人尽可夫。他那里是爱人?敌人,仇人,非他莫属!活在这一世,就因为他的自私自利,我的自信被粉碎成灰,我的自尊被践踏成泥。”
她低头冥想:“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心胸狭隘,他不解真爱,他妒意浓浓,他疑虑重重。他怎会是我的阿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