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时,博赢看向天枢夫妻,意味深长:“枢弟阿瑶多多恕罪,我还欠你们一顿喜酒,明日定要补回喜宴。”
天枢不以为然:“我王素来光明磊落,今日如何这般做作?”
博赢闻言微愠,再不理会天枢,又痴痴回看青荷:“这是你我第五次偶遇,从此之后,便要长相厮守,携手白头。”
青荷登时大怒,大敌当前,只能咽怒装欢:“我王恩典,青荷万分感念。倘若我王有用荷之时,定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是,我王本是仁义君子,更是吴越至尊,怎能携手一介草民?损青荷名节事小,坏我王清誉事大。更何况,青荷跟着我王,连双鞋子都没混上,再若混下去,岂非赔个精光?”
令她难以置信,博赢闻言大恸,冷颜凋零,一声哀鸣:“青荷,亏我天天巴心巴肺,给你暖被。你却绝情绝义,一走了之,更是音讯全无。你可知道?每到深夜,夫君都是忧心烈烈,辗转反侧,唯恐没有我的怀抱,你寒毒发作,冻成冰荷。”
青荷闻言,头皮发麻,接连打了三个喷嚏,才发出重重鼻音:“我王说的对,青荷素来没心没肺。王爷雄霸天下,火眼金睛,何必对无心之人求全责备?”
九王一脸愠色陡然蒸腾,一双黑眸深如点漆,直直盯着青荷,目光没有尽头。只觉眼中的她,风拂玉柳,雪裹琼苞,纯如清泉,净如溪流。
正欲用强,陡然念起劲敌,不由心念一转,又恢复气定神闲,薄唇弯出绝美的浅笑,指向阿龙,明知故问:“不知这位是……”
阿龙一直不动声色,自顾为青荷剔蟹剥虾。
青荷心存侥幸,只盼兵不血刃赶走青蝇,强忍住即将打出来的喷嚏,答得干净利索:“当然是我夫君……”
博赢闻听此言,脸色陡变,极力遏制悲愤,依然不尽伤心:“青荷,夫君万万没有料到。你小小年纪,就这般水性杨花。夫君不过一月未能守在身边,拥你同眠,你就不堪冷清,移情别恋。今日夫君可要好生调教调教,你尽可以和夫君玩笑,唯独不能被夫君戴绿帽。”
青荷闻言怒极,血往上涌,峨眉倒立,双眸圆瞪,似扑鼠之猫,狠狠盯着博赢,恨不得将他当成老鼠吃掉。
好在她天性豁达,度大能容,瞬间对九王激将法心知肚明:“吴蜀势不两立,阿龙更是博赢宿敌。他二人一个诱敌深入,一个稳坐泰山,却都是在斗智斗勇。对于他们,我不过是一柄作为赌注的法器,生这闲气,又是何必?”饶是如此,依然火往上撞。
瞠视九王半晌,强压怒火,掷地有声:“我王休要欺人太甚,青荷从不曾对王爷用情,何来别恋移情?更何况,我王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何必朝三暮四,不知餍足?
我王想做痴心郎,只又倒转二十年时光。现在浪子回头,迷途枉返,已然不及。”
博赢直看着青荷,一张脸彻骨寒冷,浑身上下一团僵硬,久久都是一动不动。出其不意间,陡然爆发一声长笑,令人不寒而栗。
笑到半截,又转悲声,只听得人毛骨悚然。悲戚之声,戛然而止,顷刻之间,挂满笑容。
“九变之王”,超凡脱俗,更是笑语欢声:“青荷,若说喜新厌旧,朝秦暮楚,谁敢与你争锋?你艳冠群芳,自然‘日日是新婚,天天有新郎’。真真苦煞了我,白白为你朝思暮想,魂断神伤。”言毕,满面醋意,凄凄惨惨戚戚。
青荷勃然大怒:“你曾舍生忘死救护我,无微不至关照我,我本铭记在心,何必无辜构陷,恶语中伤?”
博赢柔情蜜意不改,贴心贴肺笑口常开:“青荷,不是我枉加折辱。你情窦初开,芳心暗许,情有可原。我计较的是你识人不淑。你难道不知,当初是谁,将你一针穿心?”
说话之间,博赢陡然转过头来,怒视阿龙,双目如电。半晌,一声冷笑,冰冷至极:“龙相,敢不敢实话实说,坦诚相见?九递山之战,射透青荷心肺之人,便是你龙帆?”
博赢之言,声音不大,听在青荷耳中,却犹如炸雷。瞬间眼前发黑,只觉乌云翻墨。突兀之间,眼前又陡然一亮,只觉金星错闪。伴随金光,阿龙下令“放箭”之声,轰响在耳畔;阿龙挥掌出针之态,幡然在脑海。
再看阿龙,面不改色,正襟危坐,完全无动于衷。博赢之言,根本不入他的耳;博赢之行,根本不入他的眼;博赢之人,根本不上他的心。
尽管如此,青荷依然不敢看向阿龙。明知博赢说得对,却生怕阿龙一个无意之举,再一次坐实博赢之言。
她一颗心狂跳不止,惊疑不定,拼命说服自己:“龙大大只是形势所迫,才忍痛不得已而为之。”虽极力替阿龙开脱,依然心惊胆寒。
博赢观望片刻,更加笃定,索性再接再厉:“青荷,当日之针,射程极远,力道却是极强,旨在令你一箭针心。天下有如此功力者,寥寥无几。毋庸置疑,伤你者定是龙帆。当时,他本有能力只杀卓星,不伤及无辜,他却不惜诛杀妇孺,其心当诛。事到如今,他又假意亲近与你,便使用脚丫想也能猜到,他必是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闻听此言,青荷再也熬不住,战战兢兢,看向阿龙。但见他巍然不动,充耳不闻。
她正自惊疑,博赢长睫蒸满雾气,双眸忽沉忽暗,嘶哑着声音说道:“青荷,你可知龙帆因何几次三番,处心积虑,谋害于你?只因当年他的发妻,死在我的手里。你可知谁是他的发妻?绿萝,对了,就是绿萝!‘绿兮萝兮,绿萝碧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龙帆满心怀恨,无可解脱,欲以手还手,以牙还牙。他无论是劫持你、射杀你,抑或讨好你,宠爱你,只为一个目的,便是利用你、折磨我,为他发妻报仇。”
青荷怔怔坐着,不知今夕是何年,只觉不似在人间。她早知绿萝,早知他发妻,然则心里怀疑,与当面对质,亲耳证实,又是两样。
绿萝,绿萝,无可奈何!绿萝,绿萝,我痛实多!
青荷脸色惨白,冷汗直淌,手脚发颤,一把勺子,“咣当”一声,再次坠落于地,却是充耳不闻。
瑶光一直隐忍不发,突然发话:“王兄向来光明磊落,今日因何居心叵测?”
博赢一脸正气,对亲妹妹不睬不理。
青荷淡淡看向窗外,前一刻还“骄阳映霞霞满天,彩云起舞舞蹁跹”。不过片刻之间,便是“乌云翻墨墨遮天,山雨欲来风满楼”。
阿龙端坐案前,全神戒备,蓄势待发。
他摸爬滚打多少年?怎会识不出博赢挑拨离间?会如青荷一般,为几句恶毒之言,斤斤计较,满心愤怨?
实际上,博赢刚刚踏入桂仙楼,他已明察秋毫,更是严阵以待。他曾与博赢数次交手,自是对他了如指掌。
博赢可是绝世枭雄,他的阴谋诡计,可比嘉王高明,每每出手,都是选择最佳时机,一招制敌。
事到如今,敌方高手如云,自己当然不能轻举妄动。稍有差池,无论青荷,无论自己,都是一败涂地,唯剩死地。
博赢更是忌惮阿龙武功,他来桂国任重道远,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岂非小不忍乱大谋?引火上身,大大不利。
但是,多年宿敌就在眼前,弃之可惜。为今之计,必须诱敌深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制敌死命。
与两大王者相比,青荷道行太浅,英雄气短,定力尤其不足,实在是再也装不下去,惨白着一张脸,颤颤巍巍站起身:“诸位慢用,恕不奉陪。”便欲挤出一条通道,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