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梦幻中神魂颠倒,循着琴音追寻。那郁郁松柏,似是瑶琴之架;那青青绿草,似乎就是瑶琴之键;那灿灿鲜花,仿佛就是瑶琴欢快之音;那润润露珠,似乎就是瑶琴感动之泪。
她如醉如痴,向前追寻,寻着找着,一位白衣少年,一如既往,端坐眼前。
他双目拉展成两泓弯月,唇边荡漾起引人愉悦,双眸闪耀着温暖的和熙。他情不自禁闪出一抹微笑,那般自然,那般真诚,那般青春,似明媚的阳光,送来光明;似和煦的春风,吹来温暖;似晶莹的雨珠,播撒幸福;似翱翔的风筝,徜徉自由;似清冽的山泉,流淌甘甜。
他的笑声,带着穿透一切的洞察力,还有征服一切的自信心:“青荷,可愿共奏一曲?”
那笑容映射她娇美的荷颜,舒展她微蹙的眉头,激活她闪亮的明眸。瞬间,青荷怦然心动,扬起一抹明媚的微笑,像一朵雨后绽开的莲花,隐含着晶莹的珠泪,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阿龙旁侧横放一把瑶琴,想是专门为她预备。
青荷念着往昔,望着阿龙,早将昨日不快,忘到九霄云外:“龙大大,你弹的可是《龙悦荷香》?”
阿龙微微一笑:“这是我自创的《百谷之王》,假以时日,我会为你再谱《龙悦荷香》。”
刹那之间,青荷只觉热泪翻涌,一句话说不出来:“无论称之《百谷之王》,还是《龙悦荷香》,都和阿龙所创一模一样,我从前虽不曾认真学习思量,如今却更难相忘。”
更不迟疑,走上前去,当即演奏一曲《七子之歌澳门》,那是前一世一岁的她学会的第一首歌,自然是阿龙所教。
此曲饱含血肉相连、骨肉相亲的深情,青荷一边含泪弹奏,一边心中默念:“我来这一世只带着肉身,你为我保留上一世灵魂。生生世世,年年日日,梦寐不忘我的阿龙。阿龙,请叫我的乳名,青青。”
琴声凄迷,只盼激起他上一世记忆。不料抬起泪眼,再看阿龙,他虽被深深感动,却似迷茫在梦中。
青荷心
下暗恨自己:“幼时太过顽劣,未能学到阿龙皮毛,琴技实在平平,不能引起阿龙共鸣。”
正在惋惜,阿龙琴韵再起,这一次曲调虽是柔和至极,却远远超越青荷的记忆。
琴声悠扬起伏,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高或低,或扬或抑,或实或虚,或悲或喜,变化无常。
似滴水穿空,玲珑剔透;似幽涧流泉,清冽空灵;似淙流汇聚,穿越幽谷深峡,流过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河,注入一望无际的大海,最终趋于平和,只余悠悠泛音,似飞鱼跃出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此曲尽管无法冲击往昔,青荷依然深深沉迷,似被阿龙紧拥入怀,轻怜细爱。
琴声渐去渐远,青荷犹自陶醉,柔情似水,再也压制不住暗生的情愫:“他怎会不是我的阿龙?”
眼中闪着泪光,微笑相望:“阿龙,能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教我《龙悦荷香》?”
不知何故,阿龙闻言大恸,呼吸陡然一滞,几欲泪洒当场。满心疑惑,不敢相问,唯有隐忍,教她难度极高的《百谷之王》。
阿龙知她根基不错,先后授她滚拂、泼刺、切分、三弹等高难琴技。但见他指尖流转,琴音又起,仙乐飞旋,更是诲人不倦。
前一世阿龙也曾如此苦心孤诣,只是青荷淘气顽皮,不识此中深意。事到如今,只盼通过乐音,激起阿龙对她上一世的回忆,自是学得极其用心。
《百谷之王》本是阿龙感念巴山蜀水,感念青荷之“柔弱于水,攻坚强莫之能胜,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以其善下之,便如江海,堪称百谷之王”而作。闻其琴音,谷之容容,水之洋洋,绿水青山,尽显眼前,相得益彰,激发无限畅想。
第一部曲调,与世无争、悠然自得;第二部曲调,清新飘逸、出尘洒脱;第三部曲调,豪情激扬、自如收放。
阿龙弹指一挥,青荷一颗心变随乐音起伏,跳跃着分不出个数。时而如皓月出水,时而如瀚海当空;时而如星河坠地,时而如繁花满天;时而如寒夜烈火,时而如夏阳喜雨;时而如行云在水,时而如沙漠碧波。
初时,青荷因不能完全参透琴曲之妙,甚至难以合拍。但她天赋极好,又锲而不舍,勤学苦练,技艺突飞猛进。
她终于渐入佳境,甚至弹出巴山崔嵬,蜀水依依。那颗跳动的心,更与阿龙相融相合。
双琴相合,旋律相应,这青山环绕、溪水潺潺的桂南山,便成了美妙的乐音天堂。
阿龙亦是彻底沉迷其中,忽闻她一声琴音如泉叮咚,不由心下一惊,抬眼看向青荷,但见她忽而急拢慢捻,忽而快抹复挑,时而曲调峥嵘,时而韵味清新,不由得心神一动。
青荷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螓首蛾眉,俏脸欢愉,美目眇兮,巧笑倩兮。她的脸庞本就清丽绝俗,又上扣一对小巧梨涡,满载笑意,还带着一缕俏皮。阳光透过枝叶,斜射荷眸,明彻如水,璀璨幽深,宛然便是两湾星潭。
这一看不打紧,阿龙顿觉内息紊乱,心脉无章,连指法都七零八落,数个音节,接连弹错。
青荷歪着头,微微浅笑,依恋满眼:“龙大大,怎么啦?”
阿龙登时控制不住,浑身战栗,呼吸维艰。
青荷方欲开口,忽觉疾风一震,便被揽入怀中,瞬间被仰面横放在草地之上。
阿龙在上,双手垫着她后背,呼吸急促,满眼热切。
青荷自小跟着阿龙,纯如朝露,灿如晨曦,娇如花蕾,幽如芳草。情窦初开,全不解男女性之爱。更未见过这样的阿龙,哪能体会他爱欲焚身,情难自禁?
惊疑之下,她小手强撑他胸膛,只觉跌宕起伏,一颗心狂跳不止,耳畔呼吸异常沉重。
青荷不明就里,没来由的惶恐:“阿龙,哪里不舒服?”
阿龙身不由己,俯身低吻。
青荷恐惧加深,不自觉向上一推。这轻微的抵触,让他的情感如洪水决堤,一泻千里。
她如遭受灭顶之灾,耳畔却响起痛苦的呓语:“我们早已是夫妻,世间最亲最近的夫妻。因何折磨我?把我当成另一个阿龙?”
瞬间,青荷震惊当地,不会思考,不会言语。全副铠甲被他无限渴望击碎,全部防线被他无边苦痛摧毁。
她想要细看他双眸,一颗头却被他紧紧埋在胸口。
阿龙便那般一动不动,无声无息。不知惶恐几个世纪,他才抱她跃身而起。双足一着地,便放开她转过身去。
阿龙抬头望天,满是悲凉,不尽失落:“谷雨洗碧波,裁为清水荷。晓珠露华湿,幕落月寒魄。琴音融和乐,言语伤离歌。异香何异去,长恨我情坷。”
青荷听得浑浑噩噩,委实想不明白:“他因何如此古怪?忽而热情如火,忽而超脱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