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当下,指间弦乐已然停了,她却仍旧盯着男人的眼睛,好半晌才回过神。
款款起身,绥宁把琵琶挂在了旁侧的乐器架上。
许是觉得她有些异常,李承煜目露打量。
可不过转瞬,这人便换上了一副妩/媚之姿,美眸流盼,如盈盈秋水,黛眉含敛,似淡淡春山。
手中绸带扫过架上月琴,拨出的音律如银珠落玉,婉转清和。
男人猜得不错,这身果然是舞服。
纤细腰肢柔若无骨,他看着她款摆至最亮的那一盏金凤缠枝灯下,缓缓揭开了面上绡纱。
绥宁想,待显露真容之后,这人再怎么也得有点儿反应。
可他没有,那双眼依旧深沉,平静,漠然,甚至……带着些呆滞,像在看什么不知所云的东西,十分莫名其妙。
从小到大,绥宁所见之人无不惊/艳于她的容貌,为何他就能如此不屑一顾?
绥宁很是抵触自我怀疑,深感此人定是仗着自己天资独厚,就狂傲自大,目中无人!
小脾气上了头,她也懒得给他表演什么江南烟雨、小意柔情,眸光一变,舞姿立马转为凌厉。
若是手中绸带再换成花剑,只怕能与项庄起舞媲美。
婉约派与豪放派无缝相接,李承煜头一回知晓跳舞还能这么玩儿?
男人那张脸难得起了一丝兴味。
因着对方才那首曲子的好感,以及她边奏乐边跳舞,属实称得上是才艺精湛,凤毛麟角,李承煜是很想给她个面子,欣赏完整支舞蹈。
可这丫头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明明腰身不过他一掌宽,上头顶着的风华居然可以如此丰/盈有致,包都包不住。
眼下动得激烈,两抹雪白便弹跳不息,一如呼之欲出的胖鸽,甚是惹眼。
他绝非抵不住诱惑之人,但若是再看下去,未免太过不合规矩,有辱斯文。
于是,男人索性阖上眼,开始闭目养神。
但这举动落在绥宁眼中那便全然是另一层意思——
过分了啊!
这到底是得多嫌弃她?
堂堂长公主亲自跳舞给他看,他居然觉得不堪入目???
撅起樱桃小嘴,绥宁双眸圆瞪,又气又委屈,紧接着就将手中绸带重重地甩了出去。
绸带疾驰而来,宛若羽箭,发出划破空气的声音。
大周虎豹骑的主帅,可是曾经驰骋北疆的一匹狼,过惯了腥风血雨,死里逃生的日子,对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掉以轻心。
眉梢一动,李承煜遽然睁眼。
本以为仅是只装模作样的小狐狸,没想到竟是个练家子?
杯盏被重重搁在案上,茶水四溅,男人眼神凌厉,果断翻身而起,径直拽住了迎面飞来的绸带。
可绥宁哪儿是什么练家子,不过就是年少时跟着舅父学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罢了。
搁在舞艺界算得上是别具一格、英姿飒爽,可在行家面前便只能沦为蚍蜉撼树,任人宰割。
她预料到对方会出手,本打算沿着绸带翩跹欲飞,自然而然落进他怀里。
但此人大抵从不知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这力道过于雄劲,粗暴得很,居然震得她握不住绸带。
可丝绸是缠在腰上的,绥宁无力抵抗,被拽得原地打转儿。
虽说裙摆确实如涟漪荡荡,好看极了,但她已然有些发晕,全然站不稳。
她觉得自己这副模样一定很蠢!
既然面子已经丢了,那说什么也得让他愧疚!
心下一横,绥宁果断惊呼出声,整个人朝地面摔了去。
这波操作将男人给看懵了。
但他一向动作比思维更快,毫不犹豫就冲了过去。
揽住绥宁的腰,李承煜带着人在空中转了两周。
可因着角度过于倾斜,再加上脚下玉石太滑,落地时,他只好作为肉垫护住她。
绥宁这会子是真的晕了,趴在男人身上好半晌才视线清明。
沿着他的眉眼鼻唇滑至喉结,绥宁瞥见了半截显露在外的锁骨。
这男人不仅皮相绝美,连骨相也精致得宛若精雕细琢。
眼睫轻眨,绥宁很没骨气地咽了下口水。
“……”
李承煜见过不少垂/涎于他的女人,但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这是第一个。
音色微沉,李承煜道:“殿下还不起来?”
绥宁愣了愣,紧接着回神,这才想起训斥他。
“将军这是作甚?难不成以为本宫恩将仇报,意图对你行凶?”远山青黛微蹙,她眸中染上委屈,以至于听上去像是娇嗔。
李承煜属实无言以对,只回了一句:“抱歉,本能反应。”
“哼!”抡起小拳头,绥宁没好气地锤了下他的胸口。
她手脚并用,欲要起身,抬起的膝盖却不小心磕在了对方身上。
双眸骤睁,男人面色闪过一瞬煞白,谁知上头那人又忽而砸了下来,用小腹再度出击:“唔……”
李承煜:“……”
“怎的乱成这样了?”绸带已将二人缠绕,以至于她方才一用力,反倒将自个儿给弹了回去。
绥宁面露苦恼,转头去瞧体下之人。
只见他面颊紧绷,眉宇深攒,一张俊面沉得恰如年画上的阎罗王,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你作甚又摆本宫脸色?就当真如此嫌厌本宫?这不是缠住了嘛,又非本宫不愿意起来!”绥宁愈发觉得委屈,语调不由染上黏糊。
闻言,李承煜脸色更黑:“……”
也不瞧瞧自己方才撞上哪儿了?他又不是铁疙瘩,也是会有痛觉的好么!
他觉得这个女人定是故意的。
虽说常年累月身处军营,但关于绥宁长公主纵情声色,作风淫/乱的传言,他不是没听说过的。
一个阅男无数的女人,怎可能什么都不懂?
明明干着蓄意挑/逗的勾当,却装作纯情小白兔,反将他倒打一耙。
思及此,李承煜是当真生出嫌弃,颇想将她丢下去!
可视线转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如花枝般的长腿,纤细婀娜,无暇似玉,而另一条腿正搭在自己胯间。
因着绸带被全然扯落,她此刻腰间就系了一根丝绦,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半点儿也遮不住裹胸裙下的波澜壮阔。
“……”
仓皇移开眼,他觉得哪怕伸手碰她,都能成为一种过错,索性躺在地上装死,任由她自己折腾。
男人阖眸,当下念起了清心咒。
佛祖在上,信男承煜虔诚礼佛,潜心清修,今日逢此实为渡劫,还请佛祖谅解,阿弥陀佛……
屋内熏香燃了半截,许久之后,绥宁如释重负道:“呼,终于解开了!”
拨开绸缎,她跪地起身,不料恰好压住腰间丝绦,而那繁复的裙摆也恰有一截还在男人身/下。
猛地踉跄了下,绥宁失力,整个人朝前扑了去。
期待已久的解脱终于来临,李承煜呼出一口浊气,可方及睁眼就听见一声惊叫。
恰是收回上仰的下颌之际,微张的唇间忽然挤进来一物。
什么东西???
紧接着,他的眼前就覆上了一层白雪。
视线往下,是深藏于昆仑雪山上的天堑,是盛放于数九寒冬里的傲梅,馨香四溢,鲜嫩柔软。
他的唇仿佛被瞬间冻住,人生头一次体会到何为目瞪口呆。
绥宁本还在惊慌于裹挟全身的凉意,未承想,下一秒就被陡然袭来的濡湿感激了个脊背发麻。
缓缓垂眸,直到对上男人那双不可置信的眼,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当即石化在原地。
!!!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