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快哉风(1 / 2)

听见重楼的呼吸声隐隐紊乱,他打起精神,回眸的眼神含着水汽,却不掩锐艳戏谑的笑意:“我还好,倒是你不太好吧?”

“哼。”重楼轻哼一声,反问道:“那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景天勾起嘴角,战意不自觉地升腾,蒸乱了周围水汽:“第一次想和你相交。”

“嗯?”重楼的动作一顿,既为了景天陡然提升的气势……:“何时?”

景天把额头贴上重楼眉心,将记忆传入魔印。

“轰!”神魔之井的空间发生莫测变幻,正在交手的魔尊与神将战局焦灼,一时间都分不出手,竟被震入了一道黑漆漆的空洞。

重楼想了起来,那是三族之战彻底平息不久、他和飞蓬于南天门一战相识之后。

彼时,三皇盟约虽被天帝重启,但两族结怨已深,小规模战役便时常爆发,地点往往是神魔之井。

当时,自己与飞蓬打得急眼了,下手越发没了轻重,竟震荡神魔之井,引发激烈的空间风暴。

“哼。”但在这种危险中,会不会空间法术,吃亏程度自是不同的,

重楼便瞧见当时的自己轻嗤一声,身形灵活地穿梭着,还不时与飞蓬交手,在各自身上划下深可见骨的伤势。

但魔尊纵然断断续续受着伤,却还是比不会空间法术的神将轻松不少。

“嘭。”最终,双方一起坠入一个诡异时空,都被暂时性压制了灵力。

但是,神将一路伤重、坠落昏厥,魔尊倒是勉力维持了意识。

他一边当即开始疗伤,一边毫不犹豫地把炎波血刃架了过去,在飞蓬颈间刺出了一道血痕。

“唔……”轻微的刺痛唤醒神将的神智,他努力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灼烧的火红印入眼帘,是魔尊的发色、是魔尊的瞳色,更是鲜血的颜色。

“……”现在的重楼与过去的飞蓬一同陷入了沉默。

只不过,重楼如今只觉心疼,当年的飞蓬却半分怯色不露,神情平静地与劲敌对视。

他其实心知肚明,哪怕三皇盟约重启,两族也免不了伤亡。而自己的死亡,亦不过浮世尘埃,吹过便散,神族绝不会为此真正掀起大战。

“你可以说遗言了。”魔尊冷冷说道。

他瞧着越流越多的神血,不经意地想:现任第一神将死不死,于神界,其实影响不大。

若不杀,日后就还能够如此悍然相斗,省得等下一个不知有没有现在这个能耐的守将,毕竟飞蓬已是神界武力第一。

而若杀,只要不强行夺取天帝造神的灵力、精气,力量能够返还神界、再造新神,神界最多动动嘴皮子的功夫,连哀悼都不见得会有。

真是可悲,真是可叹。魔尊饶有兴趣地叹息着,玩味地瞧向神将那双幽蓝色的眸子。

会有恐惧吗?会有不甘吗?会有绝望吗?

“请。”可是,飞蓬微微一笑,用一个字轻易打破了重楼精心塑造的巨大压力。

重楼默了默,有些忍不住了:“你……不指责本座……趁人之危?”

“嗯……”飞蓬竟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怎么会呢,空间法术者遇空间风暴而抢占先手,运气可也是实力的一环。”

他笑得释然洒脱:“只是有些遗憾……”

飞蓬的目光,投向坠落后无力的指尖。

他的剑脱手而出了,不然,还可以再拼一次,直到战死于重楼之手。

这是个可敬的对手,可惜没能打到最后,让自己死得有点憋屈。

“……哼。”重楼突然收刃。

他抱臂在胸,往身后山岩上一靠:“你还不起来!”

灵力暂时不能恢复,一击之力也被他主动撤去,浑身竟是放松了许多。

“你?”飞蓬怔然地看着重楼,被碎石划出不少伤痕的清俊面庞上,是迷茫与不解。

明明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半分注意都没分去。

坚韧的心灵,端直的脾气,顺眼的容貌,至高的武力。也就难怪,他镇守的天门后方,每次都人满为患,就为了来回走动时瞥上一眼。

魔尊将神将的一切都瞧在眼里、记在心里,只觉心头除了棋逢对手的快慰,也无故瘙痒又微荡。

而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虽无后患……”他突然昂起下巴,傲然道:“但本座可不屑于趁人之危!”

现在的重楼瞧着这一幕,忽然就想笑了。

自己从一株灵植渐渐成长,又哪里会始终这般正大光明?肯定是捕猎吞噬,成就这一身罕有的武力,才能形成正面对敌的底气啊!

只不过,那时这般回答,确实是不想被飞蓬看扁,也有心与飞蓬结交。

他杀了不少神将,只有面前这一个,透着心神强大而滋养的清傲风骨,而不是其他神族自视甚高的虚伪傲慢。

“……噗。”过去时空的飞蓬倒是笑了。

他一贯清冷的眉眼稍稍一弯,笑意如天边月坠入水潭,随夜晚凉风吹拂,在人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那双静寂的幽蓝瞳眸,更是流光溢彩,一时间亮得惊人。

“魔尊一言九鼎、光明正大……”飞蓬提起一点好不容易恢复的体力,支着腰肢坐了起来。

他轻轻偏头,眸光锐利:“倒不像是来找茬的。那么,之前死在你手里的同僚……”

“哼。”重楼直白道:“本座杀就杀了,谁让他们弱成那样,还眼高于顶、傲慢自负!你待如何?”

飞蓬若有所思:“傲慢自负吗?”

他大抵想明白了,合着是他们镇守神魔之井,遇上了守在魔界那边的魔尊偶尔深入井中。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实力弱还态度不好,撞上脾气刚烈、自恃武力的魔尊,偏偏一招都不一定能接下,能有什么好结果?

飞蓬不禁摇了摇头,莞尔一笑道:“本将知晓了。”

不过,魔尊倒是出乎意料的单纯直接。

不屑于趁机下杀手,也不圆滑地遮掩暴行。

飞蓬心中打定主意,便微微拱手。

他含着笑,施施然道:“那今日之后,就得常向魔尊讨教了。”

神将虽与魔尊对峙,却姿态悠然,眉宇清正,杀意并不浓重,唯战心澎湃。

“好。”重楼眼底尽是欣赏,顿时欣然应允:“随时恭候。”

现在的重楼看得认真,却觉背上一热,已被景天覆了上来。

“我当时就想啊……”他在重楼耳畔轻轻笑道:“这个魔尊长得一副高傲的模样,性子这么烈,居然还好意思说我神族傲慢……”

重楼稍稍回头,周遭一切如幻境般片片皲裂。

只有景天的吐息和闷笑、身后的重量和温度,是真实的。

那是被景天投入自己识海的神魂投影。

“那我一定要傲给他看看。”景天道出飞蓬当年的主意:“最好是把他击败了,再按着暴打一顿,最后学他今日此举,放他一条生路。”

重楼默不作声。

一切景象都消失了,可身后的投影没能消失。

“……红毛?”景天察觉到,本该随记忆一并消散的神魂投影还在,顿时往后逃去。

可他才跑几步,就一头撞进了重楼怀里。

“哼。”魔魂轻嗤一声,把他拦腰抱起,牢牢桎梏在怀里:“你和我,到底谁更心高气傲,嗯?”

明知道现在打不过,还说出当年我知道了能气得暴起的心思,你是生怕我们打不起来,唯恐天下不乱,对吧?!

景天眨眨眼睛,露出一抹无辜的笑:“当然是你啊!旁人提到飞蓬,可都是对神界神将的固有印象呐。”

“比如冷淡寡言,比如…唔…”他充盈捉狭的声音,被重楼的唇直接堵住……

一片虚无的识海里,渐渐多了云和雨,也多出火与风。

云雨缓缓飘落,风却主动助了火势。

火苗往往刚刚熄灭,便被风声重新吹燃。

……

一魔一人自结界内消失时,那一汪水洼被直接填平,再也不留痕迹。

“嗷呜……”远处,渐渐有了魔兽觅食往来的声音。

景天再次清醒时,正躺在天魔国专属于他的寝室中。

他抱着被褥,在榻上直起并无不适的腰肢,远眺起窗外的无尽浮台。

“魔尊……”耳边有对话声,来自没关好的门外:“这……太冒险了。”

景天回过神,是魁予的声音。

随即,便是重楼威严低沉的嗓音,再没了对自己说话时的别扭傲娇、温柔潜藏。

只剩下魔尊不容任何人置喙的漠然冷酷,他道:“你照办便是。”

“……是。”魁予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然后,脚步声就渐渐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推门而入又关好的咔擦声。

重楼走到床边,掀起了床幔:“你醒了。”

“嗯。”景天笑了下嗓子里总点甜味,喉管很是舒适,完全不饿。

他一手托腮,好奇地问道:“你和魁予说什么呢,她好像不情不愿的?”

发觉景天没有避讳的意思,重楼唇角微微一勾:“是八国会武。”

“天魔女不想去。”魔尊轻描-->>淡写道:“我让她把天魔国出战名额留给你。你想去就想,不想去就不去。”

景天怔了怔,大笑起来:“……做得好,你可真了解我!”

如果他知道此事,怎么也会想办法参与进去,好与八国高手比武过招。

但好端端的,要进行遍及八国的会武,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