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尘扮成祁真微,自觉演技不错,连微表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在道麟君几乎无法遮掩的充满□□的眼神中,镇定自若地上了一辆奢侈宽敞的马车——
然后就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他还在想,肯定是道麟君担心祁真微半路逃跑,以防万一。
那就太好了,睡着了就不用角色扮演。
等沈离尘再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窗外的夜,鬼蜮夜空中最显眼的是缓缓流淌的忘川,仔细看波光粼粼的地方其实是张牙舞爪的恶鬼。
沈离尘看得头皮发麻,这时才发现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手触碰到的料子何其名贵,上一次睡类似的地方,还是在魔宫。
他骤然清醒,想动一下,却发现浑身无力。
他竟然动不了!
中毒还是被下咒了?
他也无法动用法术,只能这样躺着,什么都做不了。
不管怎么样,身体不受控制这件事让他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他努力想控制四肢,至少动一下,最后废了很大的劲也没用。
他开始冷静地想,这里是道麟君的寝宫?道麟君应该没有发现芯子被掉包了,否则现在他不该在床上,而是在牢里被吊着打。
那他现在这个样子,是道麟君为了防止他的逃跑?
毕竟轮回十世,每一世都无疾而终,以道麟君那种傲慢自大的性格,怎么可能放弃,诺言算什么?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十殿阎罗都要给他让道,没有请判官笔改生死簿,还不是因为想让祁真微先对他妥协。就算十世不得善终,他又怎么甘心?
沈离尘暗自庆幸他把祁真微送走了,不然祁真微落到他手里绝对没有好结果,而自己至少能召唤一头魔尊——
他还没召唤过,不知道用心念召唤行不行。
没多久,他听见身后有人动了动!
沈离尘的冷汗快下来了,他在这里躺了那么久,却没发现身后有人!
这人看了他多久了!
沈离尘的头能微微转动,他看见一个身穿白色近乎冰蓝色王袍的人走过来,坐在床沿。
他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
净昀苍微微俯身,手背在他额上探了探:“你睡时一直在挣扎,额上全是汗。”
他的口吻平淡,金色眸中和脸上的神色更是古井无波。
沈离尘再清楚不过,净昀苍越是平静越是可怕,他一人一剑血染仙界的时候,恐怕就是这般,人命比草芥还廉价。
沈离尘被他冰凉的手刺得一个机灵,这一刻害怕与恐慌的情绪达到极点,“我在哪儿?”
净昀苍用手帕给他擦了擦两鬓的汗,像是看不够那般看着他,“皇宫。”
“……哪里的皇宫。”沈离尘怕到发抖。
“鬼蜮。”净昀苍仔细擦完汗,语气里有些许满足,“你今天这么乖,以前也这么乖就好了。”
一种冰凉的感觉沿着沈离尘的后背缓慢
往上爬,仿佛是一只毒蛇。
沈离尘的声音有些抖:“我为什么在这?你又为什么在这?不是道麟君把我带回来的吗?”
净昀苍看向窗外:“他知道祁真微去了人间,已经追过去了,他的身份可以给我用。你放心,鬼蜮陛下这个身份,在找你弟弟这件事上,会很好用。”
“是你告诉道麟君的?”沈离尘问,“是你告诉道麟君祁真微要走了,代替他来的是我?”
净昀苍微笑道:“我和他做了个交易,如果来的人不是祁真微是你,他会把你交给我,我告诉他祁真微的下落。”
沈离尘咬牙:“你就是个混蛋,你让道麟君去人间打扰祁真微他们干什么!毁人姻缘是要遭天谴的!”
净昀苍低笑:“就算我不说,道麟君迟早会发现,也会追到人间。祁真微躲一世,他就追一世,他永远都不会伤害他,但他也不会放弃。一世一世,祁真微会累,他不会。他等得就是那一天,无论要等多久。”
他喃喃:“他倒是教会了我一件事。”
沈离尘气得发抖。
感情道麟君还给净昀苍竖了个反面例子!
如果现在沈离尘能动,一定戳他几剑。
这时门被敲响。
“陛下,饭菜准备好了。”
“进。”
侍女们低着头战战兢兢送饭菜进来,关门离开,仿佛屋内住着恶鬼。
“饿了么,吃点东西。”净昀苍抱起他。
沈离尘浑身无力,用眼神抗议被忽略,只能任由他把自己抱到矮塌边,净昀苍还在他身后垫了褥子,让他能靠坐着。
净昀苍舀了勺冰镇的杏仁豆腐,沈离尘紧抿着唇,就是不张嘴。
换一道,不吃。
再换一道,还是不吃。
净昀苍很有耐心,“是我不会喂饭?换一个人好不好。”
沈离尘心生一计:“换一个人喂我?”
净昀苍道:“我怎么舍得让别人碰你,我变成他的样貌喂你。”
沈离尘:“……”妈的变态。
他干脆道:“我不饿,不想吃。”
只要净昀苍别对他做那些事,他就还能忍。
净昀苍把他抱回床上,盖好被褥,关上窗,饭菜撤下,整座宫殿看起来像密不透风的囚笼。
可沈离尘左等右等,净昀苍还是没走,似乎在想这里过夜。
沈离尘催促:“我要睡觉,你该走了。”
净昀苍安然道:“你睡,我不会打扰你。”
“你在这我睡不着。”
“我看着你睡了一天一夜。”
沈离尘没借口了,而且现在除了睡觉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一想到净昀苍在房间里,他心里就像有根刺,无论如何睡不着。
“睡不着?”净昀苍一直在注意着他,这时候才问,“你平时睡不着会做什么?”
沈离尘敷衍:“我勤学苦练,每天都精疲力尽地回去
,怎么可能睡不着。”
净昀苍问:“勤学苦练?你每日练些什么?”
沈离尘脱口而出:“练剑啊。”
等净昀苍走到床边坐下,沈离尘忽的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说说,你每天都怎么练剑?”
沈离尘咬着牙怒瞪他。
净昀苍知道他在抗拒,但没有用。沈离尘总是拒绝,自己也总是惯着他由着他。可又得到什么?一次又一次拒绝。这一次净昀苍想强势些,让沈离尘明白听话比拒绝更有用,虽然他永远不会收到伤害。
净昀苍收敛笑意,轻声哄诱:“从你第一次握剑的时候说,剑修的第一柄剑是木剑,你学的第一式是什么,挥?砍?劈?”
他靠得太近了,沈离尘扭过头。
净昀苍道:“那就从第一次握木剑开始说。”
这语气和眼神如此认真,仿佛忤逆他的后果会很严重。
沈离尘现在不敢招惹他,硬着头皮道,“我师哥给我削的,他手艺不好……也没打磨好……剑上全是木刺……第一天我就被扎破了手。”
“然后?”
净昀苍越靠越近,伸手亲密把他耳边的碎发掖到耳后。
沈离尘不由得害怕,他现在才明白绝对的力量悬殊下,他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净昀苍允许他发火,他才能发火,净昀苍不许,他就只能卖乖。从前是纵容他发泄心中怒火,现在净昀苍已经忍够了,到了极限。就像道麟君追去人间绝对不会放弃祁真微,他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沈离尘扑进他怀抱的那一天。
沈离尘明白,净昀苍想对他做任何事,他都无法说不,他带着哭腔道:“然后流了很多血,我不敢告诉师哥,我就回小院哭。”
净昀苍用指腹轻轻擦拭他眼角的泪,金色的眸里有光在幽幽流淌,明明是那么冷淡的眸色,却又仿佛撩起了一把火:“然后呢?”
这让沈离尘有了一种羞耻感:“然后就没有了!”
净昀苍的嗓音在逐渐变哑:“如果师尊在呢?”
沈离尘用尽浑身力气躲避他的手和打在脸上的暧昧气息。
识时务者为俊杰。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多年来良好的教育让沈离尘能够从容不迫地分析现状,清楚这个时候不能招惹净昀苍发火,任何意义上的火都不行。
他道:“如果师尊在……就在师尊的怀里哭。”
“好了别哭了,眼睛都红了,以后伤心的时候记得在师尊怀里哭。”
净昀苍很满意他温顺的样子,这是无数次朝思梦想的情景,是啊,睁眼闭眼都是他,怎么可能放手?
“你休息吧。”净昀苍轻轻给他掖好被角,“我知道我在这你睡不好,明早再来看你。”
第二日沈离尘醒来时,意外发现能动了,虽然还是有些绵软无力。
等他下床时,就发现这种绵软无力是怎么回事了。
他只能勉强走两三步,再多走几步就要扶着什么,就连想大吼大叫都不行。
当然毫不意外,无法用灵力。
沈离尘摸了摸脖颈,红绳不在了,黑色逆鳞果然也被拿走了。他不觉得奇怪,他扶着墙继续走,中间坐在地上休息了几次,好不容易走到门口,结果门被净昀苍推开。
这时沈离尘已经满头大汗了。
净昀苍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抬手用袖口给他擦汗。
沈离尘一边躲着他的手一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净昀苍的手顿了顿。
“你不可能关我太久。”沈离尘道,“我有朋友,我不见了,他们肯定会知道,会想办法找我。我的朋友还不少,他们那么多人一起,肯定能找到我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