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你想要我找他做什么?”
“什么也别做。用你的剑,杀了他。”
说出这句话时,谢邙目光漠然,仿佛只是叫顾元鹤去砍倒一棵树,而不是杀死一个人。
此刻,顾元鹤站在屋檐下,松松地握着玉骨牌。
这毕竟是一块陨落前辈的骶骨,眼下已经在千年浓郁的灵力中化成了玉一般的质地,但毕竟是逝者遗骨,握得太狠,恐怕有失恭敬。
玉骨牌微微发亮,散出萤火般的微光。
这证明谢邙要他找的人来过白府,因此留下过气息,但现在已经离开了。
谢邙说他在白府寻找过那人,但对方似乎非常清楚谢邙的手段,躲过了谢邙的所有搜寻。
“他来过白府?什么地方?”
谢邙:“落梅雪。”
顾元鹤”
除了谢邙自己,还有什么人能从谢邙眼皮子底下躲过去?
顾元鹤有一瞬间怀疑,如果谢邙都无能为力,他又怎么能找到对方。
眼下李渡和莫惊春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谢邙独自离开,说是担忧他们的安危,要去寻人,顾元鹤把落梅雪翻了个底朝天,然而院中空无一人。
刚一出来,便撞上了白府接旨。
顾元鹤最后扫了一眼白府中一切虚妄闹剧,拂袖踏云而去,越过熙攘长街,不再去管城中幻象百姓望着天空惊奇大喊仙人。
玉骨牌亮光指引他来到明武天王塔。
当顾元鹤踏入塔中时,玉骨牌亮得如同天日,就连塔中千万盏灯烛同辉共影,也都逊色几分。
塔中无人,一片寂静,尘埃无序地漂浮在空气中。
他环绕塑像寻找目标,最底层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人,静得只剩衣袍翩动和烛火噼啪。
一切都沉静得像是梦幻,没有血腥和危险,没有任何与死亡相关的事。
夕阳正在沉落,赤金色的光辉越过高塔门槛与无数窗棂,把顾元鹤的影子拉长,又把繁复花影投落在高大的金身塑像上。
但越是沉静,顾元鹤
”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下一刻,惊天剑光暴涨数十丈,穿云破雾而来。
一路上的怨魂煞在剑光中嘶啦如冰入烈火,转瞬化作飞灰。
尖锐的剑啸撞得人神魂震动,莫惊春猛得睁开了眼。
神魂胀裂般疼痛,他张嘴大口痛苦地呼吸,然而恰在此刻失去压制的怨魂煞如晦暗海涛扑面而来。
冰冷阴森的气息刹那间就要浸透骨骼,顺着他的口鼻钻进去啃噬他的脑子。
莫惊春试图挣扎,但怎么都身后挣不脱束缚住他的那条手臂,被强硬地托着转了个方向。
就在这同一瞬间,一股灼人的温度在他身后炸开,轰然击退所有扑向他的怨魂煞气。
这滚热气息是!
莫惊春的呼吸瞬间僵住了。
魔气!
身后的人扯着他往旁边带,莫惊春明显地感觉到他们正在靠近一团恐怖而强大的力量。
悍然强横的灵力与幽暗逼人的未知力量交缠争斗着,勉强撑开一道纤细的裂口。
枯草干风微弱地从缝隙透进来,昭示着幻境之外真实世界的存在,但随即便被绞杀殆尽,阴冷的怨魂煞疯狂涌上前,试图堵住裂口。
又是一道狠烈剑光,然而这剑意不复凛冽中正,反而裹挟着魔气,如同燃烧的烈焰般嘶吼着突破重围,斩出一条通路。
但雪席城怨魂煞源源不断,剑光不过解一时之需,煞气又汹涌扑来,仿佛有千万双触手从黑暗中长出,要将两人拖回巨兽口中。
莫惊春被怨魂煞扯住手腕,紧接着那滚烫剑刃一斩,灼断怨魂煞,通路在攻击下开始缩小,眼见着支撑不住又要闭合。
电光火石之间,莫惊春被身后的人猛地一推,赶在裂隙崩溃的最后一刻摔了出去。
身后剑刃往小柴胡身上一砸,残破的纸人贴在莫惊春身上一同被甩了出去。
孟沉霜终于把莫惊春安全地送了出去,但他运行魔气强行冲破经脉毒素阻滞,此刻心脉剧痛无比,呼吸间猛地喷出一口血雾,顷刻被团团围上来的怨魂煞淹没在黑雾中。
莫惊春摔在深秋的枯草地上,残留的怨魂煞和魔气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阴森寒冷和炽热滚烫交织,在他身上雾气般厮杀争斗。
他心中茫然,不能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恐惧和疼痛占据了思索的位置,让他止不住地发抖。
可忽然间,鼻尖传来一股伽楠伴龙涎的馥郁香气。
他猛地抬头,整颗心巨震起来。
莫惊春认出了来人,但他看不见也听不见,永远不会知道,顺着眼前暗纹织锦的雪白衣袍望上去,孟朝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满身煞气魔气与伤痕,面容中压抑着怎样阴沉的狂风暴雨。
—
数十年光阴就是凡人一生,可对修仙者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
然而今日故人再相见,顾元鹤却恍惚间觉得他与孟沉霜之间所间隔着的,已是天堑鸿沟,岁月似乎翩然翻过千百道江河,万亿重山峦。
七十二年的风霜尘雨落满肩头眉上,他喉头干涩滞哑,说不出半句话,只能就这么看着孟沉霜从木阶上一步步缓慢走下,容颜一如往昔明明如月,没有半分更改。
孟沉霜在三阶之上停下脚步。
顾元鹤早就过了长个子的年纪,他的身形不如顾元松健壮,身高却要高出一截。
也比孟沉霜高出不少。
可现在,他站在台阶下,孟沉霜站在阶梯上低头看他,手落到他的发旋上,轻轻拍了拍,又慢慢安慰抚摸时,他一刹那仿佛又回到了十来岁的那些少年青春时日。
春光温柔灿烂,揽山堂外柳枝轻吐嫩芽。
孟沉霜雪白的衣袖仿佛会发光,在风中泛起轻浪,拂过顾元鹤的脸颊。
扑面而来的藤萝花香甜蜜得如同梦幻。
如今又是素手白袍,幽兰藤萝伴着塔中供神的檀香,宁静地包围顾元鹤的五感六识。
“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孟沉霜问。
顾元鹤抬头望着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是你。”
“嗯?”孟沉霜偏了偏头,显得有些疑惑,“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
顾元鹤脸上一滴泪划过,揭开眸中水光后愤恨痛苦至极、压抑不住五官颤抖的神情:
“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