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冰霜的少年直接走到了隔壁的一间无人空房内,此时此刻半高的领子已经不能遮掩他的异样。
绯红的颜色从锁骨往上,顺着侧颈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出来!”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但听起来依旧凶巴巴的。
小章鱼很懵逼:“?”
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刚才原野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开始发起了脾气?
难道是对方刚才替他遮掩撒谎过后忽然想明白,因而心里不舒服?
叶云帆有些惴惴不安。
但无论如何,现在自己是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几秒后,小章鱼默默从领扣中间的缝隙中钻出来,回到他的专属金属护肩上。
乖巧摊平。
【好凉好凉】
【舒服舒服】
小触手们舒爽地呻吟着。
呼——
叶云帆也忍不住跟着舒了口气。
这下凉快多了。
叶云帆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日历是怎么算的,也不知道现在是哪年哪月,但从温度和周围植被,以及那天的暴风雨来判断,现在这个季节似乎正值盛夏。
盛夏=非常非常热。
而刚才原野又紧张得浑身发烫,于是可把贴在他身上的小章鱼热坏了。
躺着躺着,它忍不住翻了个面,把另一边也冰冰。
原野抿紧唇,表情严肃而冷酷。
“站过去!”
他抬起左臂,用凶巴巴的眼神示意小章鱼站过去。
正贴贴凉凉的小章鱼:“?”
嗯?
奇怪?
小章鱼挠头。
他虽然不知道原野为什么突然生气,可却也没想过对方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怎么了?
叶云帆一边茫然站起往护腕上挪,一边思索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原野。
半分钟后,小章鱼站在了少年左臂的护腕上。他回想了一下刚才原野严肃的语气,于是又把举起的六只小触手放下来,站得端端正正。
怎么了?
小章鱼歪头盯着原野,并同时伸出触手打上一个问号。
没办法,不会说话就只能动用肢体语言了。
刚想严厉训斥的原野:“”
他看着那双干净纯澈的蓝色大眼睛,里面满是茫然和困惑。
忽然间,原野感觉一肚子的禁止命令和告诫发言都哽在了喉咙里。
【它很聪明,相当于几岁的孩子,你多教教他。】
徐老头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几岁的小孩子
可几岁的小孩子该是什么样子的?
原野其实并不清楚,因为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小孩,只有几年前,他偶尔经过主城乐园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那些被保护在美丽建筑中的小家伙们他们看起来干净,稚嫩,懵懂又脆弱。
吵吵闹闹,无忧无虑。
至于原野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因为原野没有关于幼年的记忆。
伊芙瑞尔说,是因为他在某次任务中大脑受了重伤,所以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不必太过担心,原野。】
原野一直记得伊芙瑞尔那天温柔的笑容,她对他说,
【你和主城中的其他孩子们都是一样的,你们在花房中被孕育诞生,在乐园里学习成长,随后根据特长和考核成绩被安排在各个不同的岗位上,为人类帝国的复兴而奉献努力。】
【但你又和他们不一样,因为你觉醒了极为特殊天赋能力,而且战斗能力卓绝,所以顺利通过考核,成为了光荣而强大的除秽官。】
女人寥寥几句,就概括了原野曾经忘记的一切。
是了,这就是他。
被忘记的童年在伊芙瑞尔的描述中显得简略而无聊,似乎就算忘记也无关紧要了。
原野的眼神开始怔忪而迷茫,像是陷入了回忆。然而下一秒,他忽然感觉左侧唇角一凉。
戳
少年猛然回神,侧头看过去。却发现“小水母_[”
原野不知道说什么,甚至他都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不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不过好在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因为情绪失控而导致能力失控,最后让很多人受伤。
叶云帆十分诧异,他没想到原野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因为那天晚上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情,甚至是趁对方熟睡时动作。
明明是同一件事,可当时的原野看起来冷静极了,像是丝毫不在意,然而现在
“你,站回去!”
少年的语气又凶起来。
哦。
小章鱼莫名奇妙地就扭头,举起六只手手,颠颠儿跑回了自己第二个专属位置——护腕。
,
具体的驻扎地。
乔恩没有接受过系统完整的调查兵训练,他只是临时被陈新月作为填充人手拉入部队的新人,因此并不知道一些具体的流程事项。
所以陈新月并没有感到不耐,反而温声解释了一句。
“调查兵出任务时,尤其是紧急支援任务,按照规定当地政府需要尽力提供资源和支持。”
“哦,这样”
乔恩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叶云帆倒是听得很认真。
他一直在搜集着周围能够获得的每一份情报,将它们当成一块又一块小小的拼图,慢慢拼凑着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
他需要尽快弄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而自己又为什么以“玩家”的身份,以及非人类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卷毛小狗东张西望的,忽然扭头问陈新月。
“队长,你之前不是说驻扎地至少要留一百人吗?不过这里的人看起来好像不够啊。”
何力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解释了乔恩的疑问。
“因为来得仓促,没有带太多重武器,所以伤亡很大。”
“——确实很大。”
原野似是不经意开口,
“看来你们小组实力不行,对付一些残兵都能做到高达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伤亡率。”
这话让叶云帆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立刻扭头第一时间看向何力,果然在男人的脸上抓住了一丝心虚。
但后者很快就恢复如初,苦笑道:
“组长重伤,我临危受命,指挥不当,是我对不起兄弟们,想必再过几天就会收到处罚令了。”
这个解释堪称完美。
陈新月不置可否,胡长川摁住东张西望的乔恩,打着哈哈。
至于乔恩,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双方之间已经经过了一场无声的试探和博弈,只是神色落寞点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只是没过一会儿,卷毛小狗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又提出了第三个问题,
“那站长在上面吗?”
不过这当然不是乔恩关心那个抠门的站长,而是因为他弄坏了人家的宝贝游艇。
“噢很遗憾。”
在前面引路的何力语气变得低落,
“王种袭击供给站的当晚,他牺牲在岗位上了。”
嗒。
陈新月的脚步一顿。
巴德和诊所事件过后,她对这个来支援的第六小组充满了怀疑和主观敌意,因此听闻站长的死讯后,她第一时间就是怀疑站长或许是被灭口了。
毕竟供给站真正的管理人和负责人是站长,一旦站长身死,那么来支援的调查小组组长就可以按照战时紧急规范,直接接手供给站的最高管理权。
陈新月下意识去看原野,可后者完全没有什么表情,就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小章鱼从少年的肩膀上抬头,他注
意到了陈新月的目光,忽然意识到对方古怪的反应是因为刚才站长的死讯。
难道这里面有问题?
“队长?”
乔恩察觉了一点异样。然而陈新月摇摇头,
“没事,只是有些惊讶。”
说完,她神色如常地跟着继续走。
胡长川当然也注意到了,不过他半分也未曾表露出来,只当没发现。
这次事件处处透露着诡异和反常,尤其是里面还掺和了一个被革职的首席。
胡长川只盼着能够顺利走完流程就行,至于背后的真相,胡长川直觉那不是他一个三等除秽官能管的事情。
“何何队”
有个调查兵从门口跑进来,他眼眶发红,浑身湿透,似乎刚从海里回来。
“捞了一夜,都捞都捞回来了。”
说着,他把怀里抱着的东西给何力看。那是一堆刻着身份信息的金属片。
何力嗓音微微发哑,但还算平静地回答道,
“嗯,拿去登记吧,一个都别漏了。”
“那是?”
乔恩悄悄凑近陈新月。而后者几乎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调查兵的身份铭片。”
她从制服领子里拉出一根细细的铁链,上面挂着同样的金属片,然后低声对临时加入而没有身份铭片的乔恩说,
“因为绝大部分死于和异种战斗时的调查兵基本都是死无全尸,又或者被污染必须焚毁处理。所以身份铭片就相当于他们的尸体,也相当于烈士勋章。”
“不过,对于底层调查兵而言,这个东西最重要的用处在于凭借它可以得到一笔死亡抚恤金。”
叶云帆忽然怔住。
那东西的最大意义竟然不是荣誉,也不是念想,而是一笔赔偿款。
很真实,也很现实。
“不过,他们死在王种袭击这种高度危险的任务中,总比一些普通的探索任务强。”
陈新月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