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蝗蔽空日无色,野老田中泪垂血。
在古时,凶饥之因有三:水、旱、蝗。
地有高低,雨泽有偏被,水旱为灾,尚多幸免之处,惟旱极而蝗,数千里间草木尽枯,人畜饥疫,惨状无比。
相较而言,蝗灾的危害比水灾旱灾还要残酷。
所谓祸不单行,蝗灾多发于夏、秋两季,一般随着旱灾相继而来。因为旱灾过后,河床裸露,给蝗虫提供了很好的产卵场所。
其实对大唐而言,蝗灾并不陌生,平均三年一小蝗,五年一大蝗。
去年全国大旱,今夏蝗虫四起,其实这蝗灾早就有迹可循。
只是没想到,眼下春荒刚过,夏粮还未入仓,这蝗灾一起,对百姓而言又是一场灭顶之灾……
要知道,蝗虫一旦泛滥,虫密过大,它们会排列成行,朝同一个方向前进。
届时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所过之处,如猛雨毒箭,将沿途所过禾稼草木啃噬一空,碍人马不能行,填坑堑皆盈。www.7Эzw8.com
更有甚者,没有草木粮食可吃的时候,它们会连牛和马的毛发都全部吃光。
还有传言,河南道一年遭遇大蝗,小儿被饥饿的蝗虫围攻蚕食,顷刻皮肉俱尽。
总之,蝗灾之害,人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这也是李三郎忧心的原因。
如果春荒尚可应对,对于蝗灾,他实在无能为力。
因为在世人看来,这蝗灾乃“天灾天谴”,是君主恶政所致,是上苍对当政者失德失道的谴告……
民众将蝗虫敬为神虫,还建有八蜡庙和虫王庙,用以祭祀蝗神。
面对蝗虫,他们无计可施,也丝毫不敢冒犯,只能听任蝗虫吞噬禾稼草木,等待蝗灾自行消除。
人们唯一能做的,或于田旁焚香膜拜,或于庙宇设祭祈恩,祈求蝗虫绕道而行,或者嘴下留情……
而解决蝗灾的根本办法,则是帝王“修德禳灾”。
也因此,才有了张暐对临淄王的安慰。
在他看来,眼下的蝗灾乃恶政所致,是上天惩罚,本与临淄王无关。
对潞州而言,临淄王勤政修德,或许能获得上天的庇佑,这才有了蝗虫绕道潞州的说法。
不过,对于他的这份乐观,大家显然并不乐观。
旁人不好多说,牡丹忍不住了。
对牡丹而言,这些年她不是在宫中,就是在西域,蝗灾只是听说过,并未亲临。
但眼下她既和三郎一起,就该积极应对。毕竟事关百姓生死,容不得儿戏。
所以,牡丹对着张暐一笑。
“张公所言,三娘不解,难道蝗虫到了潞州城外,还能过门不进,绕道而飞吗?”
三娘的质疑,让张暐有些尴尬,只是讪讪一笑。
见张暐不言,牡丹转头看向了三郎。
“三郎,既然附近州县已有蝗灾,我们应该积极应对,早做筹谋。听说这蝗虫一日千里,或许很快就到潞州了。”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应对?”
“具体措施我还没有想好。不过既是蝗虫,定然喜光怕火,若以簧火诱杀……”
还不等牡丹说完,众人已经大惊失色。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向来温婉良善的谢三娘,竟会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张暐面色如纸,赶紧出言阻拦。
“此举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三娘有所不知,蝗虫乃是神虫,不可冲撞,而这蝗灾也非人祸,乃是天谴。一切皆因当下朝堂晦暗,昏庸无道所致。”
张暐说着,朝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要知道,如今朝堂上下选法大坏,政出多门,滥官充溢。安乐、长宁诸公主纵僮奴掠良人,皇上肆意偏袒,百官自求荣禄……今日蝗灾都是上天的惩戒啊!”
牡丹一听又是老生常谈,也懒得和他掰扯,只是反问道。
“张公,先不说着蝗灾究竟是天灾还是天谴,眼下粮仓已空,夏粮待收,如果任由蝗虫过境,颗粒无收,潞州城马上面临又一轮饥荒,到时潞州城怕是有一半的百姓都要被活活饿死……”
说到这里,牡丹已经说不下去了。
这些日子,她参与春荒救济,看尽了百姓疾苦,命如草芥,完全可以想象的到,蝗灾之后,潞州城要面临的惨状……
“若说天谴,不管旱灾还是蝗灾,有几个高官贵族被活活饿死?正如张公所言,他们依旧鱼肉百姓,酒池肉林。如果说蝗灾是天谴,那为何老天谴责的不是当政者,而是劳苦大众……”
听着牡丹一番慷慨陈词,众人心有戚戚,只是依旧不为所动。
张暐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
“哎,君贵民贱,自古都是如此,那又能如何呢?
“又能如何?眼看蝗虫就要过境,难道咱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看三娘情绪激动,张暐笑着看了看众人。
“当然不能坐以待毙,眼下除了寄希望于当今圣上,期待他能修德禳灾,我们地方所能做的,只能是焚香膜拜,设祭祈恩,祈求蝗虫绕道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