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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初,大雨早已停下,地面却依旧浑浊一片。
凌承跌跌撞撞的回到木屋,素白的衣衫上满是淤泥,脸上的血迹与淤泥混合在一起,一双星眸中布满了红血丝,他整个人萎靡不振,狼狈致极。
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他拿着药瓶的手再次紧攥,迈着无比沉重的步伐进了门。
从明阳山到知水涧三十多公里的路,凌承都是冒着雨,摸黑走回来的。
一路上他不知摔了多少次,又磕撞了多少次,但他依旧想要走着回来,仿佛只要身体多痛几次,心就不会那么痛一般。
生活的苦厄已经磨平了他所有的菱角,那一颗永不言输,不信天命的决心早已被击得粉碎。
此刻他只想让夜灵活着,哪怕她恨他,怨他,他亦无悔,只要她平安就好。
他将一身的脏污洗净,换了身干净的素衣,又用灵力将自己额间的伤口治愈,这才攥着药瓶来到夜灵所住的房间。
望着木床上恬静安睡的女子,他勾唇一笑,转身便出了房门。
过了今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开始熟练的生起了火,将备好的莲子、百合、银耳等物逐个丢入瓦罐中,眸光却停留在灶台的药瓶之上。
‘断阳’应其名,就是阻断孩子与阳尘见面的机会,他抬起的手再次紧攥,最后一把将它抓了起来,尽数倒进瓦罐之中。
三滴透明的液体接连滴入水中,清脆的“嘀嗒”声却比侩子手的磨
刀声还要刺耳。
他现在的举动比那侩子手更加可恨,因为他将要斩杀的是一个孩子的命,他亲生骨肉的性命!
他痛苦的扶着额,再次泪流满面。
若是可以重来,他宁愿在夜灵让他娶她时,果断拒绝。
若早知如此,在夜灵回到灵溪后,他一定不会去寻她。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招惹她。
他说,爱不能是伤害,可他终究还是害了她。
……
夜灵还未睁眼,便勾唇轻笑,习惯性的摸了摸身侧之人,在玉手落空之际又猛地睁眼。
“相公?”她唤。
唤了几声也未见有人回应,鼻尖却传来一股清香,紧蹙的眉心骤然舒展,原来他在为自己做吃的。
她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脸上自然的扬着笑,她能感觉到,孩子正在长大,而且很健康。
撑着床起身时,突来的眩晕感差点让她摔下床去,好在她及时抓住了床沿。
待那一阵眩晕过去后,夜灵才缓步行至梳妆台前坐下,盯着铜镜中那个憔悴不堪的女子,苦涩的笑了笑。
还好,只是憔悴了些,只要略施粉黛便可遮掩,这样,凌承就不会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了。
她着急忙慌的将脂粉施在苍白的面颊上,见镜中人儿憔悴的神色稍有缓解,又拿起木梳为自己梳发。
玉指轻拣,一束发丝便落于指间,一梳到尾,便见一根鹤发掺杂在青丝之中,刚舒展的眉心再次紧蹙,她搁下木梳,将那根刺眼的鹤发狠狠拔除。
慌乱的心思稍作平复,便又见到一根鹤发,夜灵急忙将所有发丝揽至身前,便见那青丝之中已有少量的鹤发夹杂其中。
夜灵整个身子都在颤栗,滚滚热泪自眸中滑落,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捂着嘴趴在妆台上痛哭起来。
哭了一阵后,她又立马坐直了身子,伸袖拂过泪珠时,便强行将灵力汇聚于掌心,继而覆于青丝之上。
稀散的灵力自掌间渡出,樱唇再次滑上了温热,滴落在她本已染红的白裙之上,待那鹤发终于完全变回了青丝,白裙上也早已血迹斑斑。
此时,夜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不能让凌承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
她慌乱的抹着鼻间的血迹,鲜血不断涌出,将那洁白的衣袖也染成了嫣红,她踉跄着起身,疾步行至盆架前,不停的捧着水覆在自己惨白的面颊上。
满盆的清水顷刻间变成了血红,夜灵惊愕的抬眸,鲜血终于停止了肆虐,她又急忙将血水从窗台处倒下,隐入泥水之中。
继而换上一身红衣,将那一身血衣藏于床下,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为自己施妆。
红衣喜庆,最主要的是,若是再次流血,在这一片鲜红之上,定不会叫凌承看出端倪来。
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夜灵急忙平定心神,轻抚着那如瀑青丝,勾唇轻笑,却是满脸苦涩。
凌承将煮好的百合莲子银耳羹放在桌上,轻揽过夜灵瘦削的肩头,笑言:“灵儿,你怎么自己起身了?”语气宠溺中又透露着满满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