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快要傍晚时候,祈简已在琴室看了一天奏报,起身将要回夏玉稼府上之时,阿久终于进来汇报,说弄清了这个卢云来历。
“公子,卢云此人七岁时被父母卖给商贩为奴,之后因容貌姣好被一富商买到府上进献给信阳君,春风楼里容娘便是他幼时相识,两人当时被卖给了同一奴贩,容娘那时对卢云颇有照顾,可惜两人后来一个被卖入女闾楼,一个被献给信阳君,卢云也是在去年才在春风楼重逢了荣娘。
据春风楼管事所言,卢云对容娘极好,自己身上大半钱财几乎都花在了容娘身上,只可惜卢云不愿给容娘赎身,对此,容娘本人也颇有怨言,还跟人抱怨过,说卢云每每都说是为了她好,才让她待在春风楼。
更重要一点,公子,最近容娘好似有了身孕,她自己本人倒还没察觉,这事是伺候她侍女禀给管事。”
祈简在屋子里走动几步,最后站在窗前看着暮色将临,“这么说来,孩子是卢云?只是他还不知道?”
阿久应是,祈简又问:“这卢云相貌皎好,你说他最初进信阳君府,是不是也……”
阿久同样有这个怀疑,且卢云此人非常聪明,不然进信阳君府人为数不少,怎就只有他从中脱身,还以门客身份光明正大将自己洗白出来,虽说他后面帮着信阳君助纣为虐,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也是可以理解。
卢云现状大概就是既受制于信阳君,又仰赖他势力身份谋生,这大概也是他不愿替容娘赎身原因,因为他已经陷入了信阳君沼泽里,他不想将容娘再扯进来。
所以,只愿将跟她关系限制在春风楼里,不过,根据他以往经历推断,他对信阳君肯定不单单是主仆之间情谊,他对信阳君,应是一种既仰赖又痛恨感情。
不过此人有几分聪明气,知道他一切都来源于信阳君,怕是不会轻易反水。
阿久将这些猜测告知祈简,祈简却道:“所以容娘这身孕来得岂不是刚刚好?先让人查证容娘是否真怀了身孕,若是真怀了,卢云怎么可能不为此动容,我们可以承诺保他事后安然无恙,且给他一大笔钱财让他带着容娘去别处落脚生活,这样买卖,我想他会考虑。”
阿久想想也是,卢云这样漂泊无靠惯了男人,怎么可能不渴望一个家庭呢,眼下妻儿都有了,他定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过一天是一天了。
目送祈简离开之后,阿久即刻安排人去接触卢云,果然,容娘被诊出确实有了身孕,
春风楼管事特意让人请来卢云,将此事告知于他。
卢云听闻此事大惊之下就是大喜,他抱着容娘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容娘同样欢喜,两人眼眶通红地对视着,春风楼管事却出言打断了他们之间喜悦氛围。
管事摆出一副狮子大开口样子,对卢云道:“卢郎君,你这是欢喜了,毕竟有后了嘛,不过你想过我这春风楼没有,我这好好姑娘,被你弄得怀了身子,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还有,容娘这一耽搁一生孩子可就是成几年功夫,没得还引得楼里其他姑娘有样学样呢,我看啊,这孩子还是趁早打了去,你们以后照旧来往着,没了孩子拖累,人还能松快些呢。”
卢云听了这里怒视管事,容娘也是一副害怕样子,躲在卢云身后,生怕管事强迫让人给她打胎。
“您这话就不必说了,咱们痛快点儿,这孩子我是非要不可,您开个价吧,我赎容娘出去。”
管事就笑,说他知道行情,可嘴里说出数字却叫卢云登时泄了口气。
这比他原本赎买容娘价钱可不止翻了一倍两倍,而是整整二十倍,这么多钱,就是他去偷去抢,也弄不来啊。
“您这是要逼死我?”他怒气冲冲看向管事。
管事却笑,“卢郎君既不想给钱,我就给您指另一条道儿,这条道儿要是走通了,别说是钱,就是容娘和孩子后半生花费也能有了着落。”
卢云惊疑地看向管事,管事却一挥手,示意从人将容娘带下去,容娘应激似尖叫一声,以为是对她腹中孩子不利,卢云也想拦人,管事连忙解释:“卢郎君别误会,我只是让人带容娘下去休息一会儿罢了,我们先谈正事,事谈完了,郎君自然能见到容娘。”
容娘在后面屋子待了几乎一个时辰,就在她越来越慌,想要推门进去一看究竟时,卢云终于出来了。
他脸上神情非常怪异,似乎既有些兴奋,又有些恐惧,看到容娘那一瞬,眼睛里又充满了憧憬和期待,尤其是视线下移放到她肚子上时。
容娘赶忙拉着他胳膊问他和管事谈得如何,卢云手有些抖,告诉她一切都谈妥了,让她不必担心,先好好在春风楼里养胎,等过几天他就来接她。
容娘闻言高兴极了,一把抱住他脖子欢呼雀跃。
卢云抱着她同时,心里思忖着刚才屋里管事跟他说事情,他将信阳君所有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彻底终结此事,脱离信阳君府。
管事说没错,他有了孩子,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生活,他得为孩子将来考虑。
于是接下来几天,卢云很忙很忙,为了安抚因劫掠祈简失败而暴怒信阳君,他联系中人又为他从外面弄到一批不足十岁貌美男童,信阳君喜欢新鲜面孔,所以隔一段时间,他就得帮他搜寻新孩童,这次也是一样。
只是这次收拢回来孩子,却有几个虽身穿麻衣破布也遮不住一身贵气孩子,不过这几个孩子被卢云喂了药,一直都昏昏沉沉。
而信阳君本人,在又一次想和一个男童同房时,身下莫名立不起来,短短两天时间,这已是他第三回出现这样情况了。
他将床上男孩一脚踢了下去,将屋里摆设陶器摔了大半,随后才悄然吩咐管家为他寻找巫医,而卢云早知如此,提前就避了出去。
不过因为自己身体事,信阳君好几日没有关注外面情况了,他不知道,王城中有好几家权贵丢了孩子,阴家、范家、还有四五家公卿之家,这些人家丢还都是男孩,家里人险些没急疯了去,四处在王城找人。
就连司寇大人也被这突如其来几桩案子弄得心力交瘁,以往丢只是平民家孩子,这回竟然贵族世卿家孩子也丢了几个,他身为司寇,掌纪国刑律和讼案之事,王城在他治下,竟已混乱到了此种地步,这几日朝堂上弹劾他折子也是源源不断。
不过他心里有怀疑之人,但这次作案手法比之前夸张大胆许多,不像那人往日作风,他一时不敢将嫌疑锁定到那人身上。
毕竟还要顾虑纪王。
别说王城中有男孩家庭人人自危,夏柠也被吓得不浅,这几日接连传来消息实在让她震惊,她知道王城中有男童频频失踪,可那大多是穷人家孩子,这回牵扯进去却是阴家,范家这样世家大族,他们两家孩子,还有其他几位高官家孩子,竟然都不见了踪影。
这让她几乎想把安奴圈在家里,但他课程不能耽误,害怕中途来回出现危险,她索性上门将安奴暂时安置在杨家,让他每日不必折返,等这些案子结果出来,再每日按时回家。
这几日王城中关于幼童失踪一事风言风语接连不断,已经完全不用夏柠和夏玉稼再费半分心思,民众怨愤和议论已然鼎沸,甚至此事不仅在底层民众中流传发酵,好些贵族家也提心吊胆,毕竟连阴家和范家孩子都能丢了,
他们家孩子就未必不会遇到危险。
而这些人家,其实也将怀疑目光放在了信阳君府,但碍于信阳君以往行事作风,他们又觉得他没这么大胆,对平民出手也就算了,何以敢对贵族家孩子出手,所以一时虽有人疑他,但好歹没将这个怀疑挑到明面上。
对于此事各种传闻,夏柠也听过一些,但她莫名觉得这回事许是跟信阳君关系不大,只看他往日行事就知道了,所以她对此更担心了,若出手人不是信阳君,说明王都有一伙更危险人暗自盯上了这些孩子。
夏玉稼为此还专门进宫求见了纪王,言辞想往信阳君身上引,但纪王却说事情得有实证。
王城中乱作一团,祈简适时放出了些线索,引导诸人往信阳君府上搜查,就在他觉得此事快要收尾之时,这天,云石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副恐慌不已神情对他道:“公子,小公子出事了!”
祈简登时从长案前起身,疾步走向云石:“你说什么?谁出事了?”
云石喘着粗气:“阿久刚传来消息,六公子病势恶化,已经昏睡数日,眼看着人就快不行了,宫中巫医言说除非给他全身换血,再辅以巫力巫药,才有可能保住性命,只是换血之事需要王后母家融血石,通过此物置换,才能确保新入体血液不会跟六公子产生排斥。”
融血石?是传言中仅次于巫神令珍贵所在,可以让世间任意两人血液相通相汇,是巫医嘴里圣物,用于诊脉治病方面圣物,对,这物件是在王后母家手里。
甚至于祈道远当初就是为了此物才娶了王后进宫,想让王后母家以此物陪嫁,怎料事与愿违,他暗示了好一通,王后母家也未将此物献出,甚至只让他看了一眼便罢。
祈道远为此冷落王后多年,不过王后母族在越国势力交错,文武方面都有臂助,这才不惧祈道远刻意漠视,不过朝堂上还好,祈简记得后宫中王后过得并不太好,小时候他每每向她请安,她都是一副郁郁神色,王后也没有子女,只经常传召她侄女入宫陪她。
“所以向王后借融血石啊,祈连病耽搁不得!”
祈简心神瞬间乱了,他当初逃离越国,之所以没带祈连,就是因为祈连自小病弱,血中带毒,离不开宫中巫医照看,带着年幼他长途跋涉离开母国,无疑是让他去死,所以祈简才狠心独自离开越国,但他在祈连身边留下了不少心腹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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