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1 / 1)

复杂的绪,此时尽数掩藏在了漆黑的眼瞳之下。只有清辞道,此刻自己心究竟有多么的复杂。殿内阒然无声。谢不逢垂眸深深地注视着清辞的眼睛,待着他的答案。时间在昏暗的烛火中停滞。不过去了多久,清辞慢慢地垂下了眼眸。谢不逢的呼吸在这一瞬停滞。……他在待那个答案。可还不他反应过来,清辞便忽然转过了身去。谢不逢瞬间咬紧了牙,心脏随之传来一阵钝痛。清辞还是要走吗?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下一秒他却发现——清辞并没有向殿门而去。……而是转过身,走向了殿边的另一架烛台,接着从一旁取来火折,将灯烛点亮。火苗瞬间燃起,将盘龙状的烛台璇绕。不过眨眼间,整间侧殿亮了起来。习惯了黑暗的眼瞳微微眯起。那道纤细的淡色身影,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了温度。清润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谢不逢听到,清辞淡淡地说:“‘望闻问切’四项缺一不可。将灯火点亮,才好诊病。”语毕,便转身将刚才放在一边的药箱提了上来。他的动作还是记忆里的那般优雅。一点熟悉的苦香在鼻尖散开。巨的喜悦在刹那之间冲散了谢不逢心底的钝痛。……清辞没有走。至少今日他没有走。谢不逢所服药物剂量不小,哪怕清辞想,身为一名“半路出家”的药人,他的血完全不够为谢不逢解毒。能从哪个方看,这位年轻的帝王,的确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毕竟体内还有毒未解,谢不逢的状态并不好,时常疲惫。得到答案之后,他便被回归太医身份的清辞勒令休息。这个时候他倒听起了话来。结束这一切,清辞终于穿过太医署熟悉的宫道,独自一人向那间小院而去。虽然道了谢不逢服的是么丹丸,但是要想尽快解毒,必须先弄清楚丹药的配比。哪怕是清辞,不可能一直向们的成分牢背于心。不过如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当初带到雍来的医书中似乎有所记录。那些书应当还放在过去的住处……清辞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宫道上,听上去尤其孤独。但脚下的阵阵回音,却终于使得他的心一点点平静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一盏茶的工夫过去,清辞缓缓停下脚步,站在了熟悉的院门前,并仰头向院内高的玉兰看去。成为翰林之后,清辞在皇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但是对他而言,太医署的这间小院,才是自己那几年的“家”。停顿片刻,做好心理准备的他终于小心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这里还保留着当初的样子。夏末太阳依旧毒辣,空气有些干燥。院角的竹篮上,满是正在晾晒的药材,甚至于……似乎不久之前,才被人翻动过一次。清辞犹豫了一下,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自己的卧房,而是向耳房走去。泥炉与当年他用来熬玉兰花粥的紫砂锅,还好好地放在这里,甚至于一边的瓷瓶中,还存着当年的玉兰花瓣。清辞忍不住伸出手去从炉上拂过,指腹之上,竟连半点灰尘未沾。此此景,不由令他在这一刻生出错觉——泥炉上的余温,还未散尽。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快点做正!意识到自己走神,清辞连忙将思绪拉了回来。他快步退出耳房,向卧房而去。伴随着一阵轻轻的摩擦声,木门被清辞缓缓地推了开来。与院内的一切一样,这里仍保留着当年的样子……床单上的被褥整齐叠好,桌柜、椅凳通通一尘不染。就像主人只是稍稍离开了一会,不过多

时便会回来一般。清辞站在屋内,不由恍惚了一下。这些是谢不逢亲手整理的吗?怎么可能,他已是一国之君,怎么会闲着没,天天来这里收拾房间?——几乎是在这念头冒出的同一时间,就被清辞自己否掉。他的视线掠过小屋,最终落在了桌角的书案上。清辞终于想起正,快步走到书案前翻找了起来。那几味毒,并没有现成的解药,只有解毒之方。假如谢不逢只吃了一味的话,毒或许好解。可是这么多混在一起,就必须要考虑相克禁忌,仔细斟酌才可以。烛火映亮了不的卧房,将清辞的五官照得格外柔。他只要一看医书,便会入迷。寻找到记载那几味丹药的医书后,清辞便在纸张上写写画画,思考起了解毒的方法。他意识过来,已是月挂中天之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清辞缓缓搁笔,起身活动了活动手腕。时间已晚,还是早一点休息吧。正在此时,夏末微凉的夜风忽然顺着窗吹了进来,轻轻抚过清辞没有帷帽遮挡的颊,吹得墨发于背后轻舞。清辞的视线不由自主向窗外落去。他原本只是随意一瞥,没想到竟看见——一身玄衣的谢不逢,提着盏灯笼,穿过宫道缓缓踏入了院中。两人的视线,在这一刻相对。“……陛下?”清辞不由一惊,接着立刻向目光移了开来。,谢不逢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做么?这间院子并不,谢不逢身高腿长,不过几步就穿过小院走到了门边。不给清辞任何思考的时间,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谢不逢已经将灯笼吹灭,轻轻地悬在了屋外。这个时候清辞终于想起,在涟县的时候,那名年轻太医曾对自己说——谢不逢至今仍住在自己的旧宅中。所以说……他到这里,自然是来睡觉的了!他的确曾谢不逢当了长一段时间的室友。但那哪能今日相比?彼时谢不逢还是个少年,而如今的他……早已长成人,且还同自己说过那样的话。注意力在书本上移开后,谢不逢不久前于他耳边轻喃的话语,再一次回荡在了清辞的心底。如一颗石子,坠入了寒潭。寂静的夜晚沉默一道,放了房间里的暧昧。在这里住了几年。直到现在清辞才意识到,原来这间卧房,是那么的狭小。清辞不由向后退了半步,他强忍着,装作不道地提醒道:“陛下今晚不回宫休息吗?”他内心活动极其精彩,可是表只能强装淡定。清辞不同的是,谢不逢的语气平静至极,像是真的在单纯回答清辞的疑惑似的:“此地便是我这一年来日常起居之处。”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未搬入宜光殿,玉光宫则久未有人居住,还是一片破败。”谢不逢的声音低沉,略微沙哑。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宜光殿是历代皇帝的寝殿。废帝谢钊临生前就曾住在那里,当日的宫变是在宜光殿外爆发的,怎么有一些晦气。谢不逢不想去那里,有可原。而玉光宫则本就年久失修,给皇子住就已经过分,更别说让皇帝去了……清辞有些许沉重地点了点头。自己怎么不道,皇帝陛下居然有这么多的“惨”?太殊宫内人人皆,谢不逢将从前的太医署,化作了居所。一时半会间,清辞好像真的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将皇帝从这里“请”出去。至于自己。作为一个“死人”,更不能半夜地在太殊宫里乱晃,寻找住处。见谢不逢在这里理不直气壮,揣着白装糊涂。清辞索性当装作无发生,直接破罐子破摔。不就是当室友吗?有么

好怕的。“好,”清辞强忍着朝谢不逢微笑道,“陛下请自便。”语毕,便立刻闪身回到了屏风背后。因此他没有看到,在自己话音落下的同时,谢不逢的唇边,竟不由自主地漾出了浅浅的笑意。白日里马车一点不快。但到底在路上折腾了几天,清辞心里虽忐忑,但还是没用多长时间便进入了梦乡。而刚刚好好休息过的谢不逢,却他截然相反。夏夜木窗微启,有凉风顺着窗缝吹了进来。将房间里的淡淡苦香,吹得极清极淡。清辞睡觉向来安静,半点声音不会发出。哪怕舟车劳顿,熟睡之后他仍是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难以察觉。此时苦香被微风吹淡。夏夜无蝉,一时间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就如之前那数百个日夜一般。谢不逢的心中,忽然不安了起来……清辞真的在自己身边吗?一想到这个问题,他的心脏便重重跳动,仿佛要在下一刻冲破胸膛。白天才见过清辞,甚至将他拥在了怀里。可是这一刻,谢不逢竟然不由自主地怀疑——白天发生的一切,或许只是自己的一场梦罢了。清辞并没有回到雍。抑或者在自己说出那番话后,就离开了这里。榻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瞳,看上去格外冰冷。谢不逢放缓动作、屏住呼吸,起身向着屏风而去。……月光穿过窗,顺着床幔的缝落在了清辞的脸上。将他的皮肤照得苍白到几近透。确定这一切并不是梦后,谢不逢的心,方才一点点落了回来……------------------------------此时,太医署早已搬至别处。近一年来,谢不逢一直在这里处理公务。故而前后几殿中,早已没了草药,煎药的东西,被一并搬了过去。第二天清晨,清辞便定下了第一副药方,并在第一时间遣人将送到了现在的太医署内。两个时辰过后,有太医将煎好的草药送到了此处。好巧不巧的是,送药来的竟然是清辞的熟人。当初便是他在涟,为自己讲述了谢不逢那位“故人”的往。见到是清辞,他瞬间瞪圆了眼睛。年轻太医将汤药从木盒中取出,放在了桌上,接着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外的侍从,压低了声音问:“……你,你怎么进宫了?”刚才看到那副药方的时候,他的心中就已经生出了怀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同样的重剂、险方,怎么看怎么像那位松修府同僚的手笔。而现在,见到来人熟悉的身影与帷帽,他的心中瞬间生出了无数个精彩的念头。但最后,却只能先拐着弯问:“你……你道巡官人的身份了吧?”草药煎煮复杂,说话间清辞正端起药碗,观察汤色,以确定煎煮的效。闻言,他的动作不由一顿:“道。”清辞只能这样回答。接着立刻转移话题:“今日汤药还有几分未煎煮到位,日可以多煎一盏茶时间。麻烦您了。”“好好,我记下来了!”没想到说完这番话后,对方竟还不急着离开。那年轻太医轻声问:“那你现在应该道,我当日说的‘亡妻’是谁了吧?”谢不逢“太医清辞”的故已经传遍了卫朝的街小巷。自己若是说不道,恐怕没有人会相信。没有办法,清辞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若我记得没有错,你说的那位,似乎是个男人?”他默默地想要纠正对方“亡妻”这个词。但那位年轻太医显然会错了意。“对对,”他抬眸看了清辞一眼,神秘兮兮地说,“你们两人会医术,身形差不多,气质好像有些相似。”见清辞最终还是来到太殊宫,他终于

深吸一口气,将当日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实不相瞒,我觉得陛下定然是从你的身上,看出了他的影子。”他这番话语气抑扬顿挫、非常夸张,就差没直接说,谢不逢将清辞看做他自己的替身了。“陛下对那位太医用至深,无人可比,”担心清辞深陷其中,年轻太医不忘叮嘱,“你可千万要记得啊。”清辞:“……”这话自己应当怎么接?见清辞迟迟不说话,那名太医不由有些着急:“我真不是开玩笑!”“听说陛下挚爱之人是个男的后,雍曾有公子尝试着接近他。非但没有成功,甚至差一点点就要丢掉性命,甚至牵连到全家……陛下心里早就有人了,他对你再殊,是因为那位太医。”语毕,他再一次认真问道:“你记住了吗?”有帷帽的遮挡,年轻太医没有看到,清辞的脸色早已随着自己的话而产生变化。担心对方又噼里啪啦地说下去,清辞只得咬牙说:“……记住了。”“好好,那就好!”年轻太医总算松了一口气,“我先回太医署了,日定按照你的要求煎药过来。”语毕,便逃似的离开了这里。刚煎好的药尚且滚烫。热气穿透瓷壁,刺向清辞的指尖。直到指腹被烫红,清辞这才如梦初醒般轻轻地将药碗放了下去。直至此时,他的耳根仍泛着浅红。谢不逢回宫后,累了好些时日的谢观止,终于迫不及待地将奏章交还给了他。他虽然还在病中,但每天仍要处理诸多公务。据清辞了解,谢不逢之前是在太医署侧殿忙这些的。但他回来,皇帝陛下竟跟着将工作全搬到了卧房。动作极其自然。煎煮好的汤药还在桌上晾着。淡淡的苦气,如一条丝练在房间内飘舞。清辞坐在案前医书,谢不逢则在榻边,批阅着奏章。就在这个时候,清辞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轻咳。他笔下一顿,忍不住回头向榻上望去。谢不逢的手不何时紧紧地攥住了胸前的衣料,眉头紧锁,看上去似乎有毒正在发作。虽然想说谢不逢是自讨苦吃,但看到对方的神后,清辞的心还是不由一惊。他快步走上前去,将药碗端了起来。“陛下,药已经晾凉,还是尽快服下为好。”说着,忽然意识到么似的回头,向自己的药箱看去。若是没有记错,自己应当还留着些蜜糖。清辞虽然没有喝过一服药。但他道自己所开的几味药材,是奇苦难当、无法下咽的。“您稍片刻,这药有些苦,我去取个东西。”语毕清辞便算转身,去药箱里取糖。可还没他动,谢不逢便突然伸出手,将清辞的手腕紧紧攥在了指尖。正属于毒发状态的谢不逢,体温略高。在他指尖出现自己手腕的那一刻,清辞的手竟如烫到一般,轻轻地颤了一下。瓷碗中的汤药随之轻晃,生出了阵阵涟漪。“不必。”谢不逢淡淡说道。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竟直接握着清辞的手腕,将瓷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始至终连眉头没有皱一下,要是察觉不出这味道一般。顿了几秒。清辞微微用力,试图将手腕从谢不逢的手中抽出:“麻烦陛下松手,我要将药放到桌上。”谢不逢没有说话,他用另外一只手将碗接了过去,放在了床榻边堆满奏章的小案上。“你的手心,是怎么回?”末了,忽然一脸严肃地问。手心?清辞愣了一下,顺着谢不逢的视线向掌心看去。不只是指尖,甚至于整个虎口处原本白皙的皮肉,被灼红一片。“……可能是药碗比较烫,方才端的时候没有注意。”清辞的声音不为何变得有些沙哑。谢不逢没有言语,不

道是有没有听到他的解释。他只是忽然垂下了头。接着轻轻将一吻,落在了清辞的泛红的指尖。他的动作无比小心。竟带着几分虔诚的意味……呼吸产生的微弱气流,从清辞的指尖缠绕而过。这是一枚不带任何淫靡色彩的亲吻。但却让清辞的身体,轻轻地颤了一下。——似有微弱的电流自指尖过,顺着神经传向四肢百骸。长发随着谢不逢的动作落下,遮住了他那双冰冷的眼瞳。直到吻过清辞的指,谢不逢终于缓缓松开了对方的手腕。但还不清辞松一口气,向后退回案边,便见谢不逢的脸色,在忽然之间苍白了下来。与此相伴,他的眉蹙得愈紧。清辞所用皆是重剂,别提是药便有三分毒。服下药后不久,谢不逢的心脏便再一次抽痛了起来。“陛下,您感觉怎么样?”想起这个副作用,清辞顿了一下立刻道,“我去给您寻些止痛的药。”谢不逢从前没有痛觉,清辞不确定他现在感受到的痛意,是否与常人一样。亦有些不太确定他有没有习惯有疼痛的世界。“不必,并不严重。”低沉的声音,自清辞的耳畔响起。见谢不逢还在嘴硬,清辞的语气冷了几分:“原来陛下是真的不怕毒,既然如此,我下一服药,就更不用顾忌么了。”担心不良反应强烈,清辞一服药其实是“改良温版”的。但是看谢不逢现在这样子……自己似乎应该直接给他些苦头尝尝才对。“清辞,你生气了吗?”还没他反应过来,谢不逢忽然起身,轻轻地将清辞抱在了怀里。虽在病中,可谢不逢仍不费半点力气,就令清辞动弹不得。微卷的长发,从清辞的脸颊边撩了过去。再来一阵痒意。“臣不敢。”清辞将手搭在谢不逢的手臂上,试图将他推开。但是他的力气,显然无法与背后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还要多的男人相比。清辞的语气有些生硬。朝堂上下从未有人敢谢不逢这样说话。但听到清辞的话后,谢不逢反倒轻轻笑了起来。不久前刚下过一阵暴雨。树上的蝉鸣随着那阵雨而消失。房间里静悄悄一片。清辞的耳边,只剩下谢不逢微苦的呼吸。沉默不多久,谢不逢终于缓缓侧身,在清辞耳边悄声道:“对不起。”末了,清辞后后觉意识到,谢不逢的手臂竟因疼痛而轻轻颤抖了起来。谢不逢缓缓收力,自背后搂住清辞。接着毕竟在他耳边呢喃道:“不要走,让我抱一会好不好?”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万分的小心。语毕,便缓缓地阖上了眼眸。清辞那只按在谢不逢手臂上,试图将他推开的手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地落了下来。在谢不逢的心中,解药并不是刚才服下去的那一碗。而是怀里的这个人。鼻尖自清辞的脖颈处缓缓蹭过。他将无声看做应许。谢不逢终于在此时,放肆地深嗅起了那股令他迷恋的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