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1 / 1)

那杯酒就像是一引子,将鲜血从文清辞的身体里引了出来。淡淡的血腥味伴着浓郁的苦香瞬间溢满整间宫室。哪怕此时还醉着,众人依旧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了文清辞的身上。虽未曾有人光明正大提起,但是文清辞是药人的“传说”,早就已经传遍了整座雍都……在文清辞将要跌倒的那一刻,少年稳稳地扶住了他。借着厅里的灯火,谢不逢看到……文清辞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小半边身体。落在月白色大氅上,显得尤为刺眼。刹那之间,将要失去什么的恐惧袭上心头。谢不逢的心重重一坠。谢不逢在害怕。在战场上历练近两年,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他,此时居然在害怕。谢不逢以为自己早已将死置之度外——论自己的,还是他人的。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那么洒脱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他想问文清辞觉如何,是哪里受伤或是受到天慈的影响?但是想到今明两日要发的事,只能将未说出口的话强压回心中。不要着急这一刻。……尘埃落定的时间将要来了。少年的手指松了开来,几秒之后,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攥紧。此时的文清辞,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只剩下阵阵嗡鸣。他并没有发现少年想说又没能说出口的话。文清辞修长又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攀在谢不逢的腕上,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般。下一秒,又力垂下。而另外一只手,则始终静静垂在身侧。“来人,”谢不逢轻声对身边的太监吩咐道,“把文太医带回去,好好休息。”“是,殿下。”周围几太监连忙走了过来,将文清辞扶出了大殿。文清辞和谢不逢略显暧昧的姿态,还有两人不合的传闻,一起。在这时候挤入了宾客们的脑海,喝得大醉的他们,竟然有些看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月白色的身影如一道烟雾,被风吹着散开、消失眼前。少年紧攥着的双手,轻轻颤了起来。大殿上鸦雀声。……他的心莫名有些不安。一身玄色锦袍的谢不逢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面色如常,似乎刚刚发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罢了。等谢不逢再次举杯,周围这才一点又一点地热闹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摸不清谢不逢情绪的众人,却不敢再来这里敬酒。谢不逢缓缓端起酒盏,如喝水一般一杯杯将烈酒灌入腹中。“哥哥……哥哥。”有人轻轻拽了拽谢不逢的衣角,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谢不逢回头便看到撅着嘴巴站在自己背后的谢孚尹,还有一脸担忧和紧张的奶妈。“怎么了?”不安的觉还在蔓延,谢不逢同谢孚尹说话的语气,也多了几分不耐烦。小姑娘被他现在的样子吓了一跳,似乎是没有想到文太医口中温柔又贴心的哥哥,怎么忽然这么严肃,但她还是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气对眼前的少年问道:“哥哥,文太医他是受伤了吗?”问这句话之后,眼眶也在瞬间红了起来。谢不逢攥着酒杯的那只手不由一颤:“没有……他只是累了而已。”听到哥哥的话,谢孚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终慢慢松开了谢不逢的衣角。“那,那文先他还回来吗?”谢孚尹仰头一脸认真地问。谢孚尹的话里带着些鼻音,声音清澈极了。这是只是心之问,但配上稚嫩又真诚的童音,却莫名让人心头一紧。恐慌如百蚁噬心。——文清辞今晚不回来了。谢不逢顿了顿,他没有回答谢孚尹这问题,而是直接转身,冷冷地对她身后的奶妈说:“时间不早了,也带小公主下去休息吧。”“是,殿下。”一脸恐慌的奶妈连忙将谢孚尹一把抱起,快步回到了兰妃身边。晴蓝色的药玉,在灯火的照射下发着柔柔光亮。乌黑的卷发高高束起,又如浓墨般散在背后。

r>他五官凌厉深邃,还有自战场带来的杀气。“柔”与“烈”两截然相反的气质,在谢不逢的身上碰撞。旁人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谢不逢攥紧手中的酒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回去好好休息一晚,等明日一切都变好……雍都城郊那长满了芙旋花的山涧风景如画,空气也比雍都清新温润。待尘埃落定,自己便要在那里修一疗养的行宫,将文清辞接到那里居住。或者和他一起再回松修府,去神医谷看看。谢不逢攥紧了手心……他虽然并非医者,但是一向深信世上万物相相克,没有什么是真正的解之毒。只要耐心,一定可以解得了天慈。想到这里,谢不逢不由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地笑了起来。北地土壤非常贫瘠,大部分地区都是戈壁、荒漠,补给全部都是从雍都调来的。要想开荤,只得自己想办法。卫朝原本没有这习俗,但不知道是从哪一场战胜开始,只要他们回到驻地,附近就有百姓都提前偷偷地将宰好的牛羊送来。谢不逢并没有将它交给伙夫,而是自己着去处、烤制。……等文清辞病好些,自己也可以做给他尝尝。一场又一场的战争,还有北地好像永远也过不完的冬,让谢不逢变得比耐心。他的心终在一点点对未来的畅想中宁静了下。这场宴,直至深夜方才结束。文武百官与受赏军士离开的时候,已经到了子时。“大殿下,这边请。”恒新卫的某小首领走来,说有些敷衍的向谢不逢行了一礼,带他向玉光宫走去。少年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将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目光比锐利,像是一眼就能把眼前的人看透。那名恒新卫下意识心虚,垂下了眼眸。接着立刻转身,走到了宫道上。谢不逢看到,他因紧张而握紧了佩在身侧的长剑。少年在皇宫里没有眼线,出征这么久也不知宫里发了什么,但是这一场宫宴,还有众人心中精彩的念头,已经足够让他认清形势。谢不逢今日始终没有看到贤公公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从前未曾有过的“恒新卫”出现在了皇宫的角角落落。看来这就是皇帝的“后招”了。说是送他回宫休息,但这声势未免太过浩大。三几名恒新卫将谢不逢团团围住。可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却始终神情自若。……呵,死期将至,不足为惧。论在战场上有多么厉害,也难以以一敌百。谢不逢怕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喽。大雪纷扬飘落。恒新卫的声音句句都带着浓浓的恶意,大得吓人。但谢不逢听了非但不气,甚至还缓缓地笑了起来。浅琥珀色的眼瞳黑夜中泛出淡淡的光亮,如埋伏在草丛中的头狼,只等着击杀时刻的到来。那一刻将要到来。------------------------------文清辞回到太医署的时候,距离宫宴结束的时间还很早。他的症状向来一阵好一阵坏。此时胸肺间的痛意,已经慢慢散去,除了还有一些提不起精神外,文清辞又恢复了往昔的样子。守在太医署的恒新卫,正在脑海之中飞速复习今晚的计划。皇帝吩咐,庆功宴结束后,立刻放血制药,接着围困玉光宫。……现在宴虽然还没有结束,但是时间已经不早。可换好衣物洗漱一番过后,文清辞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休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他轻轻咳了几声,缓步走进了小院的耳房之中。今夜的风有些大。还没来得及关上窗,便有一阵冷风裹着细雪与玉兰花瓣一起落入了房间内。文清辞的脸色被冻得有些苍白,但他并没有急着关窗,而是缓缓闭上眼,深嗅了一口熟悉的玉兰花香。恒新卫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这是一间由耳房改成的厨房,空间狭小,只够放一泥炉。……他大半夜的

来这里做什么?这间耳房原本是用来堆放药材的,哪怕是改造过后,壁橱里仍存放着一些晒干了的药物。他们通通叫不上名字。看到那些药,再看一眼文清辞身前的小炉,恒新卫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闪出了“制毒”这两字。两跟他一起进厨房的恒新卫紧张了起来,他们将手按在了身侧,随时准备拔剑。但没想到,文清辞要做的事却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一身月白的太医,不知从哪里取出小瓷瓶。耳房里面没有地龙,像是一巨大的冰箱。没呆多久手指就被冻得难以屈伸。可文清辞并不在意,他将瓶子里面储存着的晒干了的玉兰全倒了出来,然后和糯米一起放入一边的木盆里淘洗了起来。木盆里的水,是早晨从井里打上来的,清澈又冰冷,静在这里一日没,上面还结了一层薄冰。文清辞却好像觉不到冷一样。他耐心地用冷水清洗花瓣,没过多久手上苍白的皮肤也跟着泛起了红。木柴燃起,发出噼啪轻响。文清辞特意用了小火,慢慢地煨着。过了好久,泉水、玉兰花瓣,还有糯米终一起在紫砂锅里翻滚起来。同时冒出了一点热气与淡淡的清香。这时候恒新卫才反应过来,原来文清辞是在做解酒粥。他大半夜不睡觉,做这干什么?文清辞手下还在慢慢作着。太医署的夜,在这一刻静谧到了极致。就连站在他背后的恒新卫,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不敢惊扰他。过了好久,文清辞终松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地笑了起来。“好了,劳烦们明日一早,将它送到大殿下那里去。”他转过身,非常自然的同背后的恒新卫吩咐起来。“是。”恒新卫应了下来,但是此时这里没有一人将他的话作一回事。——等明日?他和谢不逢恐怕都活不过今晚了。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玉瓶中储藏的来自上春天的玉兰花瓣,与窗外的玉兰花香融在了一起,让人分不清真假。忽然之间,雪又大了起来。不远处热闹的声响,随着渐深的夜色一点点变弱。文清辞没有回房间休息,他几乎一整晚都站在耳房里守着花粥。在喧闹声彻底散尽的那一刻,恒新卫对视了一眼。——行的时间将要到了。早就听闻文清辞身体虽不好,但出江湖的他却是轻功暗器高手。他们再次将手按在剑上,呼吸也因紧张的情绪而在突然之间变得急促起来。可还没来得及拔剑,太医署外突然传来一阵重重响。墙壁随之剧烈震颤,房间里人的耳膜也痛了起来。“谁!”守在文清辞身边的恒新卫暂时放下他,拔剑向外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还未等太医署外的同僚回答这问题,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突然从宫外的方向传了过来。恒新卫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恐惧。……马蹄声,还有兵甲相撞的声音。是骑兵!有骑兵闯入了太殊宫?!太医署本就建在皇宫一角。几乎是在他们听到马蹄声的同一刻,太医署前院并传来了一阵尖叫。骑兵已经打到了这里!这下他们彻底顾不得文清辞,只匆忙留下四人将他堵在耳房里,其余人全冲了出去。此时,太殊宫的另一边。同样听到这声异响的谢不逢缓缓停下了脚步。还没等他身边的恒新卫反应过来,少年便一脚踹向对方的胸口。刹那间鲜血喷涌,刚才还在心中咒骂他活不过今晚的恒新卫下便失去了息。谢不逢一点点笑了起来。太殊宫风雪骤起。不过顷刻,便遮住了一地的血腥。少年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这三余名恒新卫的脸上扫过。踏着将被隐去的鲜血,一步步向他们走了过去。“啊——”“救命!救命!”

r>此时的谢不逢宛如地狱爬上来的修罗。战场上历练出来的他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奔着取人性命来的。临时凑起来的恒新卫,完全不可以与之相比。“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顷刻间,宫道上便堆满了尸体。剩下几名恒新卫立刻跪倒在地,哐哐地给谢不逢磕起了头。但少年却像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求饶声一样,继续手起剑落,在顷刻间收割走这群人性命。蠢货。今圣上,真是一以己度人的蠢货。他自己比在意“名正言顺”,便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在意。因此不但装作慈父,还刻意作出一副对谢不逢比满意,恨不得再过些时日就让他继承大统的模样,以为这样谢不逢就耐心等待他将帝位赏赐给自己。就如历史上每一位皇子一样。殊不知肃州天天养,未经礼法归束的谢不逢从未在意过什么“名正言顺”,对“正统”没有一点兴趣。他只知道,想要什么直接去夺便好。——其谢不逢早就打定主意,直接杀回太殊宫,夺了老皇帝的位置。他之所以改变计划,直到今晚才行,只是忍不住想要提前看文清辞一眼而已。数原本驻守在城外骑兵,高喊着冲入了太殊宫。直奔最大的那座金殿而去。谢不逢的亲兵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顷刻间就在皇宫中清出了血道。谢不逢却只淡淡看了那里一眼,便向另一处而去。他的目的地正是位皇宫落的太医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