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雪骑着红鬃马,马蹄声哒哒响,很快就淹没在人潮里,耶律宗正骑着马在前方领路,他在一家气派的客栈前停了下来,他动作利落地下马。
自从知道花雪的身份后,耶律杨似乎比以前的话还多,还讨人厌,一路上他不停往花雪的耳中塞话,只消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往花雪的耳中塞了两箩筐话不止。
“哎,花雪,你快看那个卖糖人的小摊子,什么样子的都有,你等等我,我去让他画一个你出来。”耶律杨的激动劲一直没退潮,反而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耶律杨甩下话就把马的缰绳丢到了随从手里,拨开层层阻拦的人群,朝着卖糖人的摊子去了。
花雪也跟着翻身下马,她并未言语,她抬脚正准备走进客栈,身后有一层又一层的声浪想要越过她来。
第二次开东京了,故地重游,好像什么都没变,比如这人挤人的街道,永远抢先在东日升起之前开门的店铺和开张的摊子,可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花雪心里五味杂陈的,她刚抬脚走出一步,又忍不住旋身,视线优柔地扫了一遍情景,她心里的某个角落暗暗地想。
他怎么样了。
花雪轻声苦笑,她为自己这种不得回头的愚蠢行为苦笑。
明明知全了当年的事情后,她第一个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他,可是当真的启程,并且日复一日地靠近东京时,她的心口又皱缩,她多么希望路途遥远,走那么一年半载的时间。
这么快就到东京了,可是她又在犹豫,她想见他,又自相矛盾地害怕见他。
如果她是士兵,恐怕战鼓刚刚敲响,她就无耻的做了逃兵。
花雪神思复杂地收回目光,只那么一瞬,她的呼吸一滞,她僵化地望着一个方向,视线寸寸凝固。
赵承郢的身后跟着薛恵和李炎信,他穿着一身绛蓝色的衣裳,整个人风光月霁,才十八的年纪,不及弱冠,又刚刚登基为帝,成为大宋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帝王,上一个年轻的帝王还是宋显宗,他登基为帝时正在襁褓之后。
赵承郢走了没几步,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他没征兆地转头,直直地接住了花雪的目光。
那一瞬间,赵承郢的世界似乎被消音,周围走动的人群仿佛消失,他只看到了一个人,他不由分说地朝着花雪跑了过去。
花雪十指微曲,掌心里蒙上了一层香汗,她立刻转身进屋,似乎只有避开了赵承郢的视线,她才能艰难地存活下去。
赵承郢跑的很快,几乎不给花雪逃跑的时间。
“花雪。”赵承郢的话急匆匆出口,他真的怕刚才的画面是他朝思夜想的幻影,怕自己一眨眼就见不到她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他拼命按下了许多话,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这一声“花雪”。
花雪刚走到门口,她垂下眼皮,看着地上的影子,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可阳光薄弱的如同轻纱。
东京很冷,花雪在来东京的路上遇见了大雪封山的天气,想想这时间,过不了多久,东京也该有一场大雪了罢,掩盖所有一切又冰冷刺骨的大雪。
花雪僵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回首看他。
这一次,赵承郢很缓很慢地叫了她一声,声音很低很哑,如同一个濒死之人最后的声响,可是出口之后,他面上又有绝处逢生的欣喜显露,他道,“花雪。”
花雪的眼底有些酸涩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骑马太久,风吹日晒的了,还是怎么了。
她动作很慢很慢地转身,她的目光一寸寸看清楚脸上露出笑的男子。
赵承郢面目愈发俊美无俦,如果一年前他的俊美带着勃勃野心,那么现在他的俊美则多了锋芒与沉稳。
花雪愿意回身看他了,赵承郢登基后日日夜夜忙于政事,就连文武百官都说当今天子勤政为民,勤政只是一种方法,力求苍生社稷平稳,也求心中疯狂的念想暂时被搁浅。
赵承郢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一旁的薛恵隐隐有些震惊。
赵承郢已经很久没笑了,就连从小陪着他长大的薛恵都快忘了,赵承郢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你叫错人了。”花雪一言斩断被话语牵带起来的情绪。
她面无表情,说,“我的名字叫耶律完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