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恒天握剑的手背青筋隐现,喉头不自觉的滚动一番。
“是自战场收缴的兵器,末将并不知来处。”
盛澈自顾叹惋:“那可惜了。”
当晚,盛澈留宿军营,岳恒天却因公事回了城。
子夜,一袭高大身影风尘仆仆入了申屠府。
申屠于坐于案后擦拭着一把蒙尘许久的长剑,剑柄之上是栩栩如生的梼杌图纹。
岳恒天坐于他对面,面色凝重的盯着自己手边的穷奇剑柄。
“何必纠葛于此,她若是识的出,那也是命数。”申屠徐徐开口。
岳恒天道:“既是如此,申屠大人为何不愿我与少主相认?”
申屠那只骇人的单眼看向面前人:“并非不愿,是不能。”
岳恒天胸中怨气丛生:“那我忍气吞声这二十年是为了什么?”
“为了护住盛将军唯一的血脉!”申屠沉声道:“既然赵胤封选你来天启是你费心筹谋所得,你便要好生把握住这次机会,留下咱们俩的命还能还盛将军当年的恩情,也算是老天垂怜。”
自发觉盛澈真正身份,申屠便秘密联络上岳恒天,想他蛰伏飞龙多年,迟早会派上用场,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快。
岳恒天道:“我这条贱命是盛将军给的,如今便是少主的,就算是万箭穿心,我也会挡在少主前面。”
申屠沉吟片刻:“你方才所说床弩之事我会密查,事情绝非那丫头所说如此简单,虽不知她所图为何,但至少要帮她扫清阻碍,往后在军营,多多留意她的举动。”
岳恒天指尖搭在自己那把佩剑上,默然点头。
两日之后,盛澈回宫,带了些野果子给正尘,酸甜可口,在这入夏时节十分开胃。
正尘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几日九爷不在他便接了赵隽野来交泰殿陪他打发时间,如今俩人正围在石桌前啃野果子。
“九爷还有闲工夫去后山摘果子?”
正尘说着坏心眼的挑了一颗青溜溜没熟透的果子递给阿野,只待他咬上一口酸的龇牙咧嘴,便在一旁偷笑。
盛澈见状敲了正尘一个脑瓜崩:“无恙摘的,我吃不完便带回来一些,臭小子伤还没好利索就瞎跑。”
“那个孙无恙?”正尘撇撇嘴:“我不在九爷身边他倒是会孝敬。”
这话听着比那青果子都酸。
“吃人嘴短懂不懂?”盛澈说教他。
正尘将面前的果子全都推到赵隽野面前,小毛头忽闪着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道:“正尘哥哥,我吃不完的。”
正尘磨磨牙,将石桌上的野果子兜起来,阴阳怪气的:“吃不完咱们去用糖粉腌渍起来,这种不起眼的小果子,也只配腌酸果了。”
盛澈解下护臂斜了他一眼,笑着摇头。
待正尘腌完果子又送小世子回寿康宫,再来寻他家九爷时,盛澈已经回了内殿。
正尘进去时只见她正盘腿坐在软榻上,手里摆弄着一捻金线。
“九爷在做什么?”
盛澈没回话,抬手对着窗棂投过来的光,手里捏着颗耀黑的珠子,屏息凝神的穿着,穿进去之后她才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
“多日骑马扬鞭,这铁护臂将我手珠的绳子磨坏了,我换条结实的金线。”
正尘走近,捏起桌上还没来得及穿的另一颗。
“九爷何必戴两条手绳,将这两颗珠子穿在一起,中间打个金刚结不就得了。”
盛澈盯着这两颗近乎相同的珠子。
“也好。”
都是珍重之人留给自己的珍重之物,该在一处。
她将珠子仔细穿绑好,见正尘还在一旁站着,便开口问他有何事。
正尘只道:“周医正来了,在殿外候着哪。”
盛澈将手腕上的珠子用衣袖盖住,起身往外走:“不早说。”
“这不看九爷忙着哪嘛,而且周医生说他不急。”
盛澈不做多言,快步来穿过内廊走到正殿,只见周砚安独自一人背着药箱站在殿门处。
“周老先生哪?”她问道。
周砚安走上前来:“回禀娘娘,家父前日不甚中了暑气,人至年迈难以行立,如今只能在家中卧床静养,又多有记挂娘娘贵体,特命臣前来送药。”
“这天气确实炎热,待我向老先生问好。”
二人只寒暄了两句,周砚安便将手中提着的药包递给了一旁候着的正尘。
“家父现下无法入宫为娘娘诊脉,便先行为娘娘调配了一些补药。”说着又从袖摆中抽出一卷折好的纸张:“此为药方,特呈上以便娘娘过目。”
盛澈接过那方子,随手放在主座的茶桌上。
见周砚安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有礼有节道:“劳烦周医正走一趟,瞧医正带着药箱,是否要诊平安脉?”
周砚安如实道:“往常的平安脉皆是风御医负责,臣今日确实唐突。”
想来是周辞先生吩咐的,盛澈也不曾想为难他。
“那便劳烦周医正了。”话落,转身坐于主座上。
周砚安低头拿出药箱中的脉枕放在桌上,盛澈将腕子轻置在上面,他又拿出一方丝帕搭在那细瘦的腕子上。
一切准备完毕,周砚安先是抬起胳膊用袖摆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又轻轻嗓子,看向一旁的奴才。
“可否请小公公为在下准备一盏清茶,如此天气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正尘闻言,即刻道:“是奴才疏忽,这就去为大人准备。”
待正尘提着药包退下,周砚安屏息为盛澈望闻问切一番后,将丝帕收了回去。
“娘娘身体无恙,只需静养。”
盛澈道:“我这身子时好时坏,能至如今的地步已然自喜,更不会多求其他。”
周砚安眼眸低垂,恭敬回道:“风御医医术高超,平日里对娘娘悉心照料,定然使得娘娘玉体康健,少病去灾。”
想到平日里风兮寒不辞辛苦的给自己治病疗伤解毒配药,有时甚至要他这么一个刻板守礼之人违心扯谎陪她一同掩人耳目,属实为难他了。
思及过往,盛澈不尽一笑。
“风御医确实劳苦功高。”
周砚安沉默几息,只道:“听闻风御医从前是南苍大营军医出身,被大都统举荐进宫,如此说来从前多是医治外伤,调息内理这等内妇病症恐不太擅专,娘娘若是不弃,日后臣愿效劳。”
盛澈晓得周家几代御医擅内妇之道,不然周辞也不会在陛下面前如此笃定可治好她亏损的身子。想来这周砚安也是想为陛下分忧才前来自荐,可风兮寒的医术她甚是了解,定然在周砚安之上,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周医正有心了,风御医自入宫跟随我也有两个年头,我使唤惯了,再者说周医正是陛下的专职医官,平日里再来照料我,实在辛苦,若是医正有何想法,在御医属对风御医多加指点就是。”
周砚安眉头微锁,欲言又止间眼神扫过茶桌上的药方:“这方子娘娘务必让风御医过目一番才是。”
“周医正实在说笑了,对周医正的这点信任我还是有的。”
周砚安却道:“万事万物自有缘法,即使再过信任之人,也需留一线余地,无论臣还是风御医,皆应如此。”
盛澈神色一怔,只好先行应下。
正尘奉上清茶,周砚安喝下便行礼离去了,盛澈盯着那茶桌上的方子出神许久,直到正尘唤她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