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的唇瓣落在她的额头上,拭去那薄薄细汗,环抱自己的宽厚臂膀仿佛像是一处坚实的避风港。
现实与梦境在这一刻交汇。
盛澈一瞬间被从万丈深渊拉上来,双眸浸着水汽抬头望向抱着自己的人。
赵倾城眼角带笑望着她:“哎呦,是什么梦将我们家寨主大人吓成这副模样,不怕不怕,我在这儿哪。”
盛澈将脸藏进那温热的胸膛里,掩饰住自己的恐惧,闷闷道:“你还取笑我。”
她不曾提起,那个梦里唯独没有他。
“冤枉啊,”赵倾城又轻轻拍了几下她消瘦的后背:“我分明是担心。”
盛澈不说话,轻轻哼了一声。
“天快亮了,我需去上早朝,你再睡一会儿?”
怀里人的小脑袋轻轻点了点。
……
春满伺候陛下洗漱更衣完毕,临出交泰殿前,陛下让他唤了惜错过来。
“皇贵妃近日偶有梦魇,你去御医属请风御医过来,开些安神药。”
惜错行了个礼:“奴婢遵命。”
七月的炎夏,太阳与大雨时常相逢,盛澈担心那株蓝雪见被雨水冲倒,待风兮寒为她诊脉离开之后便命正尘带人为那花扎了架挡雨的棚子。
等正尘忙活完,衣衫已经湿透,在西偏殿换了身行头后才去了主殿。
一踏进殿门便瞧见盛澈又在看太后赏给她的那副青鹤图。
那副图正尘也是在送青山的书房见过的。
他不敢多问,这几天小宝来内殿特别的勤,每次九爷都会将它搁在软塌的矮桌上,然后趴在一旁看它。有时自言自语几句,没头没尾不知其意,像极了老寨主当年的模样。
他看得出来九爷心里藏了太多的事。
正尘默默走到盛澈旁边,陪她一起看那幅画。
看着看着,正尘凑近了些,像是在确认。
“九爷你看,”他指着青鹤竹节一般的脚踝:“它的上面没有那颗珠子。”
盛澈目光定在正尘所指那处,尔后又重新打量了一遍面前的这幅画。ωωw.Bǐqυgétν.℃ǒM
虽与送青山那副极尽相似,却在细枝末节处有稍许不同。她娘珍藏的那幅画,除了画中青鹤的脚踝上有一捻细线,线上有颗墨珠,还有就是青鹤羽翼上毛柳笔锋的走势较眼前这幅更为苍劲有力。
但小太后与岳惜岚当时的反应,似乎都以为送青山那幅是孝贤皇后送与她母亲的。
盛澈指尖触及那青鹤脚踝上的珠子,眉头紧锁:“两幅画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正尘在一旁跟着纳闷:“这太后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怎么给了幅假画?”
“她或许是在试探我。”
正尘气愤不已:“害了我们这么多次还不消停,上辈子是不是和我们有仇啊!”
听闻此言,盛澈目色一顿。
只听正尘在一旁又道:“看着慈眉善目的,心肠真是坏得很,今儿又假模假样的去恩华寺祈福了,怕不是给自己消灾除业去了吧!”
“今日去恩华寺?”盛澈问。
既非初一又非十五,更不是佛诞,如今又下着雨,顾鸿芊为何要选今日出宫?
她思忖片刻,道:“正尘,你出宫让尤富贵多找些人盯着建承王府。”
正尘立刻明白过来:“我这就去。”
乌云遮天蔽日,压得人喘不上起来,大雨跟着一阵疾风而来,接天帘幕下的让人瞧不清前路。
建承王府大管家周筠来不及打伞,匆匆朝静心堂书房走去,其间脚下雨滑,打了几个趔趄。
“王爷,小的有要事禀报。”
周筠站在廊下,水痕沿着下巴滴落在脚边。
“进来吧。”书房内传出一道浑厚的声音。
周筠赶忙推门而入。
“王爷,太后娘娘驾到。”
书案后边端坐之人顿时停下手中毫笔,抬头确认道:
“何人?”
“太后娘娘,并非凤仪出行,是自侧门……。”
赵胤封还未听完,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静心堂内门窗紧闭,阻隔了一部分雨水坠落的声响。
顾鸿芊并未穿着华服,而是一身不甚惹眼的梧枝色素锦裙,站在正堂中央面容恬静的打量四周。
“这么多年了,陈设竟没变过。”
赵胤封看着眼前之人,面貌二十年如一日亦不曾被岁月侵蚀几分,犹感恍如隔世。
他收回目光,缓声道:“念旧罢了,便不想更改。”
顾鸿芊回头看向赵胤封,神色复杂,隔了片刻才开口:“你可知我来此的目的?”
赵胤封径自回身,走至桌旁坐下,拿起桌上备好的玉柄茶匙,从紫砂茶盅里舀出一捻大红袍,放入两只青瓷茶盏中。
“若还是从前那般说辞,还请太后莫要再劝。”
红泥小火炉上的铜壶此时呜呜作响,沸水顶起壶盖溢出涓涓水流。
顾鸿芊上前几步:“现在收手于你于陛下都好,你往后依旧是东元朝的建承亲王。”
“太后娘娘这番话搁在陛下登基之初我可能还会听信一二,但不到三年的时间,六部三司尽乎被大换血,陛下早已不是东宫那位贪于享乐的储君,我认为他会放过我。”
话至此处,赵胤封不尽冷笑一声,“或者说,咱们这位陛下其实从未贪于享乐,只不过是一些韬光养晦的障眼法而已。”
顾鸿芊柳眉微蹙,不置可否,“既知如此,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你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再进那一步被后世指摘。”
“再万人之上总归还是要向一人俯首称臣,事到如今,就算我有心止步,陛下也未必会成全,何不一不做二不休。”说着,铜壶被提起,沸水冒着白气注入茶盏之中。
“我会保你,还有你在朝中那些部下与故交也会为你说情,你定然可以全身而退。”顾鸿芊道。
他垂着眸子将茶水盖上盏盖,倾倒又蓄满,这才缓缓推至顾鸿芊身前。
“尝尝,你与你兄长最喜欢这味道。”
说着,端起茶盏浅酌一口,又缓声道:“成王败寇自是定数,我也说过,事成之后留陛下一命,你依旧是这东元朝最尊贵的女人。”
顾鸿芊眼眸轻颤,深深呼出一口气。
来此之前,她本不打算说出这番话,如此,便算是背叛了顾家出卖了兄长,对陛下而言更是不公平,但她顾不得了,赵胤封说得对,成王败寇,但他已经败了却还不自知。
她出现在这里,便是要还这些年欠下的债,她欠赵胤封的太多了,绝不可坐视不理,看着他步入绝境。
“你可知兄长前些日子领命离京?”
赵胤封默默看向她。
顾鸿芊又道:“或许你在蜀中的眼线已经告知你他们的行迹,可你知晓王玦与上官纬已经倒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