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时间陷入困顿,不知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局面,此时,帐外催促声又起。
“还请姑娘快些动身,汗帐内已有贵客相候。”
盛澈看向列清昭,用唇形哑声询问:“如何是好,她定然记得我,我这不是明摆着往火坑里跳吗?”
列清昭忍不住嘀咕:“人家往火坑里跳情有可原,如今眼前的火坑可是你自己挖的。”
“你小子是不是不打算回京了,还不快想办法!”盛澈又是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列清昭疼的在那嘶气:“你下手也忒狠了点吧。”
他向来没规矩,左一句娘娘又一句你,称谓上总是不得体,盛澈从来都计较,毕竟她还不如他。
“再不想办法我腿给你打折。”她恶狠狠威胁道。
列清昭满心不解,陛下为何会喜欢个这么泼辣无礼的,难道找着受欺负?
“不然装病算了。”列清昭刚支完招,帐外婢女貌似因等太久恐怕生出意外,硬是闯了进来。
“阿烈巴图尔?”婢女抬眸看了他一眼赶忙羞怯的低下了头。列清昭的长相扔在五大三粗的骑羽族男子里,确实是俊俏的。
盛澈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梭巡。
看来美男计可以用一用了。
“我奉小可汗之命来给姑娘送些东西。”列清昭不慌不忙举了举手里的白瓷茶罐。
那婢女长袍束腰,外面套了件羊皮小坎,褒衣博带一身明快的色彩,头上用三彩绳绑满了细长的柳条辫,发间缀了银铃和玛瑙,一看便是个爱美的姑娘。
见盛澈一直盯着她看,那婢女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怎的不动身,可是病了?”
“对,咳咳……”这话当真正中下怀,盛澈捂着心口猛咳几声:“天寒乍冷,我许是受了风,若见贵客实在失礼。”
一旁的列清昭如今小腿还一隐隐作痛,淡淡睨了她一眼。
当真病得是生龙活虎。
“那我去禀报小可汗前来探望姑娘。”
这婢女不知盛澈身份,见小可汗对她礼遇有加,又命阿烈巴图尔亲自伺候,以为是身份贵重之人,自然不敢怠慢。
“不用了不用了,并不严重!”盛澈忙制止道。
这骑羽族可没有个医术高超的风兮寒替她打掩护,病没病一把脉便一清二楚,万一那个央措带着人一同前来,她躲与不躲又有何分别。
瞧列清昭一直不言语只顾看那异族小婢女,盛澈当真是气不顺。
不是心仪冯和槿吗,你眼珠子不措的盯着人姑娘看又是几个意思?
“既然姑娘病得不重,那还是快些去吧,免得小可汗与贵客们久等。”婢女催促道。
盛澈默不作声僵持在那,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简直进退两难。
“姑娘?”
那婢女小声的唤了一句,以为盛澈身子弱,便准备上前去搀扶,发间的银铃也跟着晃动出清脆的声响。
一旁盯着她瞧了许久的列清昭眯了眯眸子,计上心来。
“其木格,姑娘的衣裳有些脏了,你去拿些咱们的服饰与她换上,发髻也好好编一编,央措与安南皇子正在议事,想必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其木格微微抬头仔细看了眼前的姑娘一眼,这才发觉她裙摆和手臂上都是暗色的血污,简单的男子发髻也散乱的不成样子,怪不得不愿见人。
“是我的疏忽,阿烈巴图尔提醒的是。”
待其木格退帐离去,盛澈才敢开口询问:“你这是何招数,难道我换身衣裳安华长公主就认不出了?你是当她瞎还是当她蠢。”
“是瞎是蠢全看你怎么应对了,”列清昭提醒道:“你方才也说了她直到如今还以为你是男子,那便硬着头皮不承认,刚刚装病不装的挺好的,一会儿梳洗打扮的时候琢磨琢磨托词,我就不信她堂堂王妃还能当着自己夫君的面为难从前轻薄过她的采花贼。”
“唉唉哎?怎么说话哪,什么叫采花贼,顶多……顶多算是误会。”
哪知列清昭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上下打量,话锋一转:“你调戏长公主这事陛下知道吗?”
盛澈憋着气没说话,趁其不备又是一脚,这次直接将列清昭踢翻在地。
“知道,不但知道我调戏过他皇姐,还知道我杀人不眨眼,你要不要见识一下?”
列清昭疼的额角青筋暴起,对自己的嘴欠悔不当初,蹲在地上连连求饶:“不必了,我听过你在芜央城的事迹,就不自寻死路了。”
“把你的暗刀给我。”她忽的摊开手。
列清昭下意识护住马靴:“你怎么晓得我有暗刀?”
盛澈瞄了一眼他的动作:“果然不出我所料。”
凌与枫习惯随身一把暗刀,小巧隐蔽配在朝靴里,冯和槿是他教出来的,也有一把带在身上,既然列清昭是在都统府学的功夫,定然也是如此,只不过没想到这三个人连藏刀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你表哥教你藏刀你就不晓得变通变通,藏鞶带或者腕袖里不比靴子里拿的顺手?你又没你表哥那功夫,暗刀还是藏个顺手的地方,自尽也方便些。”
“你……”列清昭晓得她是故意嘲弄他来出气,却也来不及计较:“为何要我的暗刀,作何用处?”
盛澈眸色暗了暗:“还能作何用处,万一身份暴露,我身为陛下宠妃,你猜央措会用何方法来羞辱东元?”
她紧了紧袖口的束膊:“我方才说过了,将刀藏在鞶带或者腕袖里,自尽也方便些。”
“我不会让央措动你一分一毫的。”列清昭沉声道。
盛澈坦然一笑:“放心,就算我死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这不过是下下策,我还等着我夫君带兵来救我呢,刀拿来,我防身。”
列清昭咬咬牙,将马靴里的短刀卸了出来。
“与冯和槿的一模一样。”盛澈颠了颠那不足一两重的短刀,仔细的藏在了袖子里。
“是表哥送与我二人的,说是轻便。”
盛澈瞧了眼他,有心暗示道:“这么上好的匕首,你表哥送你也就罢了,毕竟你是他兄弟,送与一个小侍卫?看来当真是宠爱有加。”
列清昭听闻这话,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心。
……
盛澈被其木格带来的两个女婢连同她一起伺候梳洗了大半个时辰,光是发髻就侍弄了三刻钟,盛澈一头瀑布般的乌发愣是被编了上百的柳条辫,其木格其间忍不住的羡慕她头发为何会养的如此光亮,甚至有栀子的香气。
盛澈心想这全都是赵倾城的功劳,他平日偏爱把玩嗅闻她的头发,弄得内务府对她的头发简直比对自己亲娘都上心,日常去交泰殿都要询问惜错姑姑晨间入夜伺候主子梳妆之时头发掉了几根,惜错姑姑有一次回了一句入夜一般都是陛下亲自梳洗,直接吓得内务府将库房里上好的头油全都送去了交泰殿,还说等开春了让老师傅再去调配些新的味道。
拜赵倾城所赐,她如今的头发当真是好的惹眼。
一身火红的异族长裙最后额上配了一串红珊瑚珠的面饰,盛澈起身瞧了瞧妆镜中的自己。
希望赵钦宁是个记性不好主儿。
汗帐之中,主座上是大可汗蒙哥鲁,他的儿子央措居其右手边,安南国二皇子李愈和其王妃这是在下首的左侧。
“听闻王妃是东元朝公主。”蒙哥鲁猎鹰一般的细长眼睛盯着李愈身旁的女子,状似无意的问道。
听闻此言,赵钦宁脸色有些难看,微启朱唇还未回话李愈便暗自握住她的手,笑着与上首的蒙哥鲁周旋:“本王的爱妃确实是崇允帝的皇姐,但姐弟二人自小不和,此次与我一同前来骑羽族便已是表明了心迹,大可汗还请安心。”
蒙哥鲁宽大的身躯往前探了探,指尖轻敲了几下桌案:“那也要王妃拿出诚意才是,虽是东元皇族,但既已远嫁自当以夫君为先。”
远嫁之词着实锥心,没有哪个正统公主愿意背井离国千里远嫁的,但赵钦宁却又不同。
她是二嫁,却还是因着赵倾城以权施压嫁给了安南的二皇子作了正妻,而世人皆知大皇子体弱,二皇子又善权谋,势必为下一任安南王,更何况李愈在上京做质子之时二人便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她的皇弟其实全然知晓,算是为她谋划了一世安稳,全了姐弟情谊,李愈又与她夫妻和睦。
而如今,她却硬要在两人之间择一个,只因骑羽与东元开战,而安南背信弃义当了骑羽族盟友。
此时,李愈将赵钦宁有些发凉的手握进掌心里,轻声道:“可是身子冷?”
赵钦宁回神,眸色顿时温柔似水:“许是来的路上雪太大了。”
李愈将手边的盏子推了过来:“这酒烫过,喝下暖暖身子。”
赵钦宁跟着心头一热,抬眸看向上首之人:“大汗且放心,我与王爷夫妇一体,当然是以王爷为先,若有需要,上京之事自然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