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赶到西偏殿,刚好撞见正尘气冲冲的从里面出来,盛澈一把扯过他背上的包袱,挥退众人。
“你们都下去。”
言毕,掐着正尘的后脖梗子往殿里拖:“长本事了你,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这里不是家!”
正尘猛的挣脱开盛澈的束缚,气鼓鼓的站在一旁:“反正九爷已经不打算要我了,那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要出宫,浪迹天涯。”
“我何时说过不要你了,你自小跟在我身边,往后也是要跟着的,死都要跟着。”
“那九爷为何不让我在身边伺候了?”正尘梗着脖子,像一只斗鸡一样:“从前九爷的起居都是我照顾的,现如今我却连内殿都近不得了,这分明是陛下的缓兵之计,今日不让我进内殿,明日便能不让我在九爷身边了。”
这家伙倒是不傻,赵倾城确实打得这个心思,只不过是觉得正尘年岁渐长,在盛澈身边伺候多有不适,想着等他再大一些,就安排到凌与枫府上住下,再寻个机会提个侍卫官衔,那盛澈若是想他了,也时常可以见到。
但正尘自小跟着盛澈,对她家九爷的感情亦主亦姐,就算当时老寨主派了几个仆从去盛澈屋子伺候,五岁的小正尘都要拿着个扫帚挡在门口不让他们踏足。
“我向你保证,只是不让你随意进出内殿,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盛澈好声好气的哄着。
正尘撇撇嘴:“那可保不准,九爷如此喜欢陛下,万一哪天陛下吹吹枕头风,九爷便把我给送走了。”
“我是这么色令智昏的人吗?”
“是不是九爷心里没个掂量吗!”
盛澈一时语塞,竟没想到这小子牙尖嘴利到敢和她这么顶嘴了。
她默了半晌,心平气和道:“你自小跟着我,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哪,只不过你年岁也大了,总要晓得男女有别的道理,往后若是娶妻生子,还是要自己立府独住的。”
“那我便带着夫人一起来伺候九爷。”正尘红着眼睛回道。
盛澈忍不住笑了:“那我是乐意的,只不过你要先和你家夫人商量,还有,你得有夫人才行哪。”
正尘立刻转转阴为情:“那等我有喜欢的人了,就让九爷帮我掳回送青山。”
“这时候你倒是没忘记自己是土匪窝出来的了,只不过喜欢姑娘这事要你情我愿,你以为是平常我掳厨子上山做菜吗?”盛澈没好气的说。
正尘转转眼珠子:“当年陛下不就是九爷掳上山的吗,刚开始陛下可没少挨九爷的揍哪,现如今不还是成了九爷的人嘛。”
“平常诗书不读,抢人的事倒是学的有模有样啊,你个小兔崽子!”
盛澈一包袱砸在正尘头上,他却一把接过又背在了背上。
“你还要走?”她抬手拦住正尘的去路。
他嬉皮笑脸的拍拍那个包袱:“我拜托元星给觞爷绣了几件常服,准备送去枫林晚。”
盛澈愣了一瞬,忽然闷过弯来:“你小子方才是吓唬我的,压根没准备离开。”
“我死都不会离开九爷的,再说了,不闹一闹,九爷怎么晓得我重要哪。”他摇头晃脑一副得逞的架势。
盛澈无言了半晌,又看了那包袱一眼,忍不住抬腿踢了他一脚:“你去御医属一趟,找风师兄拿些药膏,我们一起去找杨觞。”
正尘不明所以:“要带什么药膏?”
盛澈默了默:“先别问这些了,你只管向风师兄说是带给杨觞的,他自会备好。”
正尘换了神色,立刻跑去了御医属。
……
当杨觞从外面归来之时,盛澈和正尘已然在他的寝房吃喝了一轮。
见杨觞提着剑一露面,正尘立刻从地上一骨碌的爬起来,围着他来回打转:“觞爷伤到哪了?怎么还要用祛疤清毒的伤膏哪?”
杨觞先是眸色一凛,又看了坐在桌边自斟自饮的盛澈一眼。
“怎么,事到如今还想瞒着?”她把手上的杯盏忽的砸在桌上,连带着盏里的酒水也震了出来。
杨觞紧握着孤舟剑走近,扫了下衣摆坐在了盛澈对面:“小伤而已,便没向你提及。”
“小伤?风兮寒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论他能向我透露的伤势,绝不会是小伤,那晚私营炸火连天,我怎会信了你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的,衣裳脱了,我要看伤。”
“小九!”
“衣裳脱了,我要看伤!”她又强硬的说了一遍。
杨觞拗不过,只好默默褪去了上衣。
眼前的情形让盛澈呼吸渐重眸子忍不住的敛了敛,杨觞整个后背当时应该是被炸得血肉模糊,即使现在恢复了不少,却还有很多细碎的伤口因为硝石的毒性而溃烂,横纵不已的疤痕像一张捕兽网,死死的趴在他坚实削挺的背上。
杨觞没回头,淡淡的问了一句:“是不是很丑。”
盛澈压住喉咙间的苦涩:“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问这个。”
正尘也赶紧把风兮寒带来的药膏拿出来:“觞爷,这是风师兄亲自配的药,前些日子陛下也被炸伤了,就是涂了这个才痊愈的。”
杨觞听闻此言,又默默看了盛澈一眼。
“和你在同一处地方炸伤的,只不过你要伤的重些。”盛澈坦诚道。
正尘在一旁观察着,轻声提醒:“我去找兰鸢姐姐要些干净的纱布和浓酒,要先刮去腐伤再敷药才更有效。”
盛澈点头应下,正尘快步跑了出去。
她则是找了一把小匕首,架在烛火上烤了烤,又坐在杨觞背后一言不发的帮他处理着伤口。
正尘自小没吃过什么苦,更别提受伤了,可盛澈和杨觞却不同,他们俩自小从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身上大伤小伤无数,便也有了相同的默契,再疼也会咬牙忍着。
刮完腐肉,杨觞已是满头大汗。
盛澈一言不发的拿着药匙仔细的帮杨觞上着药,二人皆不言语,一旁的正尘战战兢兢的左看看又瞧瞧,总觉得下一瞬两个人就能打起来,他胆子小,随意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
须臾,盛澈替杨觞包扎完,又递给他正尘带来的包袱。
“我宫里的一个小婢女手巧,正尘便央着她绣了几件衣裳给你,换上吧。”
杨觞瞧着她有些不悦,默默接下了那包袱。
只不过宫里的常服比着一般的要繁复许多,杨觞低头周整了许久,前襟那里还是多了两条带子,平日里宫服穿多了的盛澈忍不住,走上前去帮他重新穿戴。
“若是早些知晓你伤的这么重,我便不会让你整日奔波的帮我追查建承王府的事了,你这伤拖了多日未见好,都是因为我。”盛澈自责道。
杨觞低头看着眼前的人,总觉得她眉眼间越发的温柔,少了在山寨里舞刀弄枪时的冷厉。
“无妨,这伤总会好的。”
盛澈听不得这种话,眉心蹙了蹙:“你总是这样,从小到大受了伤便自己躲起来不让我和爹知道,这次若不是风师兄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
“风兮寒越来越守不住秘密了。”杨觞难得开口抱怨。
盛澈把最后一根绦带系好,忍不住埋怨道:“你宁愿告诉风兮寒也不告诉我,看来在送青山上你们俩是没少聚一起喝酒了,不然哪来的这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