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班级设1名班长,2名副班长,对所有学生(包括小组长、组员)实施监督,若发现有学生违反班级规章,在班主任未在的情况下,可以直接行使处罚权。
蒋书轮起草完,他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改了改其中一些不通顺的语句,便张贴在了教室的墙上。
“从今天开始,全班所有学生必须严格遵守班级规章!”蒋书轮拿起了教鞭,在桌子上猛敲了两下,大声说道,“若有违反,将严格执行班级规章制度!”
教室里安静极了,同学们仿佛能听到蒋书轮咚咚的心跳声和呼呼的喘气声。蒋书轮太激动了,他想立即改变班风;同学们也紧张起来,他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在自习课上大声说话,在教室里随意丢弃垃圾了,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周新杰、崔一航、李梦坤三个学生早自习便迟到了,蒋书轮很早就站在了教室门口,他倚着栏杆,等待着迟到的学生。他让他们三个人在教室门口站成一排。
“昨天刚制定的班规,今天就违反!现在去操场上跑圈!”
崔一航和李梦坤低着头,准备向操场走去。只有周新杰不走,仰着头,高傲地靠着墙站着。
“周新杰,为什么不走?快点去操场!”蒋书轮一脸的严肃。
“今天早上餐厅水管没水了,我洗不了饭缸,一直等到餐厅放水。等我洗完饭缸,走到这儿,早自习铃儿响了。”周新杰辩解道。
“对,对,我们都是在等水。”崔一航听到周新杰的辩解,急忙回过头,冲蒋书轮说道。
“我们……我们都是在等……等水啊老师!”李梦坤好像没睡醒,也跟着说道。
“我不听解释,我只看结果!”蒋书轮冲他们喝道,“快去跑圈!一圈也不能少!”
他们三个迈着沉重的步伐,一级一级地走下楼梯,穿过教学楼,走到这被泥土夯实的操场上,他们不情愿地迈开双腿,三个身影在操场上跑动着。
蒋书轮望着他们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他制定的班规能否起到作用?他们三个人能否在班里安安生生地学习?蒋书轮想到他们的家庭状况,又不禁可怜起他们来。
周新杰的父亲是个杀人犯,他后来被枪毙了。在他杀人前,他就是村里有名的酒鬼和赌徒。他整日地赌博,输了就去喝酒,喝完便回家耍酒疯、打老婆。在周新杰记事的时候,他的家便天天晚上响着吵闹声。周新杰亲眼看到父亲抓着母亲的头,使劲地朝门上撞,母亲的鲜血顺着额头汩汩地往外流,染红了大片土地。周新杰扑到母亲怀里,大声哭喊着。“你这兔崽子,哭什么哭!”父亲听着心烦,顺手抓住周新杰的脖子,将他抛向空中,重重地摔在地上。周新杰惨叫着,他的头疼得要裂开,他昏了过去。
周新杰上到了小学三年级,父亲把家里所有的财产都赌光了,他的家一贫如洗。周新杰每天穿着带补丁的衣服上学,连个像样的书包也没有。他面黄肌瘦,皮肤里裹着一具骨头架子,他就像行走的骷髅一般。小伙伴们都嘲笑他。“周新杰,你的衣服真破,像大街上要饭的!”他们个个装出乞丐的模样,右手攥着一根棍子,左手拿着一只破碗,哈着腰,嘴里嘟嘟囔囔着:“给我饭吃吧!给我饭吃吧!”小伙伴们又爆发出笑声来。周新杰脱下衣服,朝他们打过去,他们见状,急忙往前跑,边跑边喊:“小乞丐!小乞丐!”周新杰又气又恼,他拿起地上的石头就朝他们扔过去。“你们才是小乞丐!”周新杰恨恨地喊。
周新杰有时候就这样垂头丧气地回家,其实大多时候,他也是和班里的小伙伴们玩得挺开心的,只是偶尔,他们嘲笑他,打击了他的自尊心。他回到家,看到的是黑暗的房子,墙壁上的土一块一块地脱落了,破旧的家具缺胳膊掉腿,这都是父母打架之后留下的。母亲常年生病,终日地躺在屋里的床上;奶奶坐在屋前院子里,发着呆,口中不住地念叨着什么;父亲很晚才醉醺醺地回家,回来的时候若是心情不高兴,便少不了一番打骂。周新杰恨透了这个家,恨透了父亲这个恶魔,他巴不得他早点死掉。
他的父亲是周新杰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死的。父亲那天晚上和同村的流氓跑到县城赌博,他前半夜便把带来的三千块钱输得一干二净。他气恼极了,他跑到县城的街道上,边喝着酒边大声骂咧着。“他娘的,要再给老子五百块钱,老子肯定会把本儿赚回来!”可惜他已经是一分不剩了,连坐车回家的钱都没有了。突然,一个邪恶的念头随着酒精翻涌了上来。“抢钱!”他咕咚咕咚又喝了几口酒,酒精下肚,这个念头便更加地强烈。抢钱得有工具,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尖刀,这是他和老婆打架的时候,吓唬他老婆用的。后半夜的街道,只剩出租车在路上奔驰。他要抢出租车!他的满含酒精的大脑思索着该如何实施抢劫,首先得拦一辆出租车,让他行驶到荒僻路段,然后手持尖刀顶向他的脖子,逼他交出财物,最后将他打晕,拿钱逃跑。他按着他的计划实施着,他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行驶到了荒僻路段,他也掏出了尖刀威胁司机,然而唯一背离他计划的是,他遭到了出租车司机的强烈反抗。司机拒不交钱,并大声呼喊,他急了,他怕引起别人的注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用尖刀刺向了司机的心脏。司机再也没有反抗,鲜红的血从尖刀处冒出,比他老婆额头上冒出的血还要多。他清醒了,他害怕了,他打开车门疯狂地逃跑,仿佛他后面有一个厉鬼在追杀他似的。可是,他再怎么逃也逃不过法律,他被判了死刑。周新杰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是他即将被执行死刑的时候,父亲是那般的苍老,他的脸上写满了羞愧和懊悔,这个四十岁的男人在临死前终于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可惜,已经太晚了。他将要被带走的那一刻,忽然转身跪到了妻子旁边,嚎啕痛哭。他又摸了摸新杰的脸,哭着说道:“儿子,千万别学你爸!”
周新杰的父亲是杀人犯!周新杰同学的家长叮嘱自己的孩子:“别跟周新杰玩!他是杀人犯的儿子!”杀人犯的儿子,周新杰从此被贴上了这样的标签。他再也没有朋友了!他走入同学们的中间,乞求着能和他们在一块儿玩,可是谁也不想和他玩,他沮丧地走了,他分明听到背后他们在说:“杀人犯的儿子!”他的眼泪流了出来,“杀人犯的儿子!”“杀人犯!”“杀人犯!”声音在他的耳朵边嚎叫着,他捂住耳朵不敢听,他把头往墙上撞去,仿佛要把这可怕的声音撞死一般,可是,这声音依然如影随形。他觉得老师看他的目光变了,对他的成见愈来愈深。那天上语文自习课,周新杰的同桌和后排的同学在叽里咕噜地说话,忽然语文老师推门而入,他的脸紧绷着。“刚才谁在说话?站起来!”周新杰的同桌吓得一言不发,不敢站起来承认。“班长,刚才谁在说话?”班长抬起了头,他也不知道刚才谁在说话,只觉得声音是从周新杰那边传出来的。那就是周新杰了。“老师,是周新杰!”班长斩钉截铁地说。“周新杰,站起来!”老师严肃地说道。周新杰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班长会冤枉到他的头上。“老师,不是我说的话!”周新杰站了起来,无辜地说。“不是你还会有谁?我看就像你!”老师的目光如炬,似乎要穿透周新杰的心。“就像你!就像你!”老师的话在周新杰的头脑中翻涌着,“就像你!因为你是杀人犯的儿子,所以就像你!”周新杰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握紧了拳头,不让眼泪流出来。“难道我爸杀了人,我就也像杀人犯吗?难道我真的像杀人犯吗?像杀人犯又怎么样?有些人不该杀吗?”他的心灵忽然种下了一颗邪恶的种子,这颗种子在生根,在发芽,有一天,它会占据周新杰整个的心,走到和他父亲同样的路上。
他真的开始以杀人犯的儿子自居。别人一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他就拉起对方的衣裳,猛地给他一拳,咬着牙恶狠狠地说:“老子就是杀人犯的儿子!你服不服?”从此再也没有同学敢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了。他尝到了暴力给自己带来的快感。他上到五年级就开始拉帮结派,纠结起一帮坏孩子,破坏公物,与外班同学打架。他染上了抽烟、喝酒的恶习。他的斑斑劣迹终于使老师和学生认为,有其父必有其子,杀人犯的儿子骨子里就坏!校长和老师多次家访,希望他母亲管管周新杰,然而他母亲一直卧病在床,在周新杰上到六年级的时候,他母亲就死了。母亲死了,周新杰便辍学了。一个13岁的孩子,这么早就辍学,他会干什么呢?他的奶奶死了儿子和儿媳,只有这一个孙子,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孙子也走上邪路。周新杰是个孝顺的孩子,冬天的一个晚上,奶奶让新杰端盆热水来给自己泡脚,新杰烧了热水,端到奶奶脚前,奶奶却并没有将脚泡到热水里。“奶奶,你怎么不泡脚?你的脚这么冰凉,泡会脚脚就热了。”周新杰望着奶奶说道。“奶奶的脚凉了能用热水泡热,可是心凉了,是用什么都泡不热的啊!”奶奶忽然流了眼泪,泪水在皱纹间流淌着。“你爷爷死得早,死得时候交代我,咱儿子不走正路,把这个家败光了,咱这个小孙子,千万不能重走他爸的路啊!他千叮嘱万交代,一定要把你教育好,可是我年纪大了,没有能力教育好你。”奶奶的眼泪流得更多了,它淹没了那深深的皱纹,掉落在了周新杰的手上。周新杰也哭了,他跪在了奶奶跟前,哽咽地说道:“奶奶,我去上学!”
周新杰是上了两个六年级的。到了初一,他的奶奶也死了。是村里的本家人把奶奶埋的。周新杰没有了家,姑姑便收留了他。他的姑姑早年嫁到了离镇上不远的村。周新杰每个周末都去姑姑家。寄人篱下的感觉是痛苦的,即便是在自己的姑姑家。失去了父母和奶奶的周新杰,觉得这个世界对他太不公平了,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他心中的愤恨伴随着青春期的躁动如一团火焰熊熊燃烧起来。他要反抗!而他唯一的反抗方式,就是公然和学校和老师和班级作对!他忘掉了奶奶的教诲,他上课睡觉,并且扰乱课堂;他经常打架,同一帮社会青年为伍;他动不动就逃课不上学。他成了学校臭名昭著的人物。初一上了半截,学校就依据校规勒令他退学。他又不上学了。失学了半年,姑姑找了找教育局的熟人,又把他送到了学校。校长实在不想收他,但又没办法,只好又让他从初一开始上。从那开始,周新杰便收敛了很多,至少他不再公然违反学校纪律了。他是个无父无母的人,他的内心是敏感的,只有在母亲的怀抱里孩子才是可能会肆意妄为的,而在外人面前即便是姑姑面前,他还能不收敛他的锋芒吗?他的所有的叛逆与反抗在别人看来只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就这样一直上到了初二,也就是蒋书轮当他班主任的这一年,周新杰已经16岁了。
周新杰是在他上第二个初一的时候认识的崔一航和李梦坤。崔一航是在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父母离异的,他从小就跟着母亲长大。那时候崔一航还小,不知道父母离婚是什么概念,他只是长久地见不到父亲。他问母亲:“父亲去哪儿了?”“死了!”母亲冷冷地说。“死了?”崔一航怔住了,但他突然像醒悟了似的,拿头就往墙上撞。母亲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在崔一航以后的生命里,他便很少再见到自己的父亲。母亲在村头开了家理发店,每天理发的人倒不少,她也挣了不少钱。母亲觉得挺对不起孩子,让孩子这么小就失去了父爱,便从小娇惯他,尽量满足他的要求,所以崔一航的童年也过得挺幸福,没有短缺过什么。可是他上到初中,厌学情绪开始产生,并且越来越严重,他的母亲被叫到学校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不写作业、上课睡觉、违反自习纪律、学习成绩直线下滑,班主任罗列了一大堆崔一航的问题。母亲在老师面前唯唯诺诺,连连点头,称一定要回家教育好他。母亲星期天不再理发了,她关上理发店的门,在家监督着崔一航写作业;她也时不时地到学校,坐在教室的后面,陪崔一航上课;她整天地在崔一航耳边唠叨着,给他讲道理,逼他好好学习。可是母亲的这些做法却激起了崔一航更严重的反感。“妈,你别说了,我听烦了!”他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砰地关上了卧室的门,只留下母亲在客厅木然地发呆。母亲难过极了,她百般呵护的孩子,到了初中,竟变得如此不听话。然而,母亲更没想到,崔一航自从“结识”了周新杰以后,甚至连学都不想上了。他成了和周新杰一样臭名昭著的人物,老师们提起周新杰,必然会说到崔一航,他们就是老师们经常说的坏了一锅粥的两只黑苍蝇,不过,到了初一下学期,两只变成了三只,因为李梦坤也加入了这“黑苍蝇”的团体。
李梦坤长着胖乎乎的脸,锅盖似的头发罩在脑门上,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李梦坤的父母常年在南方打工,一年才回家一次。他是跟奶奶一起长大的。小时候的李梦坤特别想父母,他巴望着过年,因为一到过年,父母就回来了。每次放寒假,他都天天跑到村口,傻傻地站在那儿。他问奶奶,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奶奶总说快了,快了,你爸昨天打电话了,这两天就来。过了两天,父母终于来了。他们给李梦坤带了许多南方新奇的玩意儿,李梦坤只觉得一年中只有这几天是幸福快乐的。过了年,父母又该走了,李梦坤哭着追父母坐的车,一直追到村口,他呜呜咽咽地哭着,连哭声都带着傻气。“快回去,在家听奶奶的话,好好学习!”母亲在车上向他喊道。李梦坤终于看不清了父母的脸,他只能看到那一团模糊的背影,直至最后消失。李梦坤揉了揉眼睛,这一年,再看到母亲已是不可能的了,他便低着头,悻悻地回家了。后来,李梦坤大了,他就没那样地想父母了,他也不会跑到村口去等父母回来。奶奶岁数也大了,已经没有能力照顾李梦坤,更没有能力去管他的学习了。李梦坤便越来越不爱学习了。老师批评他,他总是憨厚地傻笑着;老师上课提问他,他便睁开惺忪的眼睛,擦干鼻涕,结结巴巴地说:“老……老师,我……我不会做……做这道题。”全班立刻哄堂大笑,大家都笑李梦坤的傻气。“不会还睡觉!到后面去!”李梦坤听到老师的批评,傻傻地笑了一下,就摆动着肩膀站到了教室后面。渐渐地,李梦坤几乎每堂课都站到后面去。老师本想让他站到后面认真听课,可没想到,他却和坐在最后一排的周新杰、崔一航混熟了。周新杰和崔一航发现,李梦坤虽然透着傻气,但很听话,只要他们两个提议干什么事,他都会积极响应,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干坏事。他就是跟班的小喽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