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云台将星 (上)(1 / 2)

大汉国士 龙不隐鳞 2479 字 2022-12-20

不久之后,京师、梁松老家安陵,揭发梁松的奏疏与罪证便源源不断,如同雪片一般滚滚而来,告他整日写信请托州郡县府官员办私事,动辄权势倾压,严重干扰公府日常运作;还有许多他亲手所写的谣言飞书,都是关于诽谤诬陷那些曾经得罪他的人的,堆满了明帝的龙书案。

“这究竟是落井下石还是助阙廷剪除奸佞?”明帝问道。

“若说是落井下石吧,这些却都是实凭实据。若说剪除奸佞吧,却又都积压已久,早先不报送阙廷,而只等梁松下狱后,再呈给陛下。所以,兼而有之。”洛阳令邢馥道。

“依朕看,这些奏疏对梁松一案已一文不值,倒是对朕选人、用人,颇有借鉴。”明帝道。

“臣不解陛下之意,请陛下明示!”廷尉王康道。

明帝道:“官者,乃是助朕抚民治国之人,必须如实适时将民情呈报于阙廷,阙廷方能据之拟定国策与政令;反之亦然,应将阙廷所定国策与政令,不折不扣,推行下去,才能产生所期望的实效。如果国策政令不合时宜,则须及时报将上来,阙廷再酌情加以调整与矫正;如此方能上下一体,君臣共治,国泰民安。”

“故此,为官者忠诚周慎、体真履规至为重要,而最忌察言观色、欺上瞒下、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之徒。有他们在,百姓如有冤情,则永不能雪;官吏贪腐,也永不能止。而朕,如有错误之处,他们不但不公正直言,反而倒歌功颂德,言辞虚夸!表面是赞美奉承,实则是在背后取笑。朕岂能不知?眼前这些奏章便是如此,正好说明了阙廷当下所用的官吏,恰恰多为朕执政所忌之人。比如这个河南尹,数他报送的罪证最多,这反而正说明他最不作为。假如在梁松案发之前报送,朕必会破格重用;而此时才报,晚了,朕首先就要罢了他的官!”明帝恨恨道。

“罢他的官不难,但欲派何人前去接任?陛下心中是否已有合适人选?”司徒虞延问道。

“这正是朕心中犯难之处。”明帝道,“诸卿心中如有合适人选,可以推荐给朕!”

井然正欲开口,一旁的洛阳令邢馥早已抢先说道:“臣心中倒是有一合适人选,但不知陛下是否满意?”

“何人?”明帝问道。

“此人目前虽然官职低微,但是颇有才华,而且陛下亦不陌生。”

“究竟何人?”

“就是宫中侍郎薛昭,原来曾与臣一同在洛阳府共过事,故颇知其才,虞司徒想必也有所耳闻吧?”邢馥道。

“不错,此人确实晓达政事,但若身为河南尹,不知能否莅事明理、明解朝章?”虞延道。

“如果不用来披荆斩棘,安知其是不是利刃?”明帝道,“明日,朕要见见此人!”

太尉赵熹道:“臣完全赞同陛下用人主张,并一直也在为阙廷留意一些骨耿正直之士!”

“赵卿手中可有合适人选?”明帝问道。

“倒是有一些,目前都在各郡县任职,须得慢慢锤炼,步步擢升,但臣相信终有一日,其中不乏国之栋梁。其名姓与政绩,臣已都写在奏章之中!”说着,赵熹呈上一卷简牍。

明帝接过来,当即展开观瞧,自言自语道:“何敞、第五伦、袁安、钟离意、寒朗、朱晖……”

赵熹道:“其中,何敞、钟离意、第五伦三人进京述职,当下就在洛阳!”

“那正好,朕见见他们!”明帝抬头起来,望着赵熹,忽想起一事,道:“你等可知宋均其人,就是当年在壶头,马援临阵病逝后,赶过去监管伏波军的宋均?”

赵熹道:“梁松之父、前九江郡守梁统去世后,先帝就调派宋均前去接任,他至今还在九江。”

“此人杀伐决断,机智过人,敢于担当。原司隶校尉伏恭接任已经病退的窦融,担任司空一职,而司隶校尉一职空缺,可调宋均回阙廷出任此缺!”明帝道。

“诺!”一旁的虞延刚回应,就有黄门官入内禀报,道:“河堤谒者王景勘察汴河沿线归来,请求入见!”

明帝大喜,道:“速宣他入见。这洛阳连日大雨,朕正忧心忡忡,他回来的正是时候。”随即神色一暗,叹道:“他这一趟勘察,就是匆匆数年啊!”

“是啊,但时间越长,说明难度越大,但他治水的把握也就越大。”井然道。

“哦,看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明帝道。

“陛下何以知晓?”井然奇道。

“他此行之前,主要担心是不可行,顾虑远大于信心。而适才你之所言是他把握越来越大,显然是可行!天下虽大,敢于断此言者,除了他还有谁?莫非你还能未卜先知?”明帝道。

“臣王景拜见陛下!”王景自外而入,道,“陛下真是明察秋毫,昨晚臣确实与井大夫见过面?”wap.bΙQμGètν.còM

“王景!”明帝起身,惊诧道:“你是王景?怎么变得如此瘦小了?”

明帝眼中的王景,数年前虽然也是黑瘦,但腰背挺拔,精神抖擞,而面前这位,却是个瘦小的驼背老叟,满面皱纹,眼睛也变得细小如缝,还布满了血丝。

“陛下,这些年中原地区非旱即涝,大汉子民苦不堪言,臣乃阙廷的河堤谒者,如不能疏浚河渠,让节气变得风调雨顺,不仅是问心有愧,更是无颜活在世上啊!故此,欲变天时,当须先变人和。若变人和,第一个要变的,就应当是我这个河堤谒者,舍我其谁?”王景笑道,满脸皱纹顿时从条条直线变成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曲线,继续道:

“好在臣没有白辛苦一场,已经想出了治水之策!”

“卿真是精神可嘉,这么多年,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明帝喜道,“你瞧瞧外面这场大雨,已经连续半个多月了!朕心急如焚,天天想到你。说吧,只要能疏浚此渠,让天下风调雨顺,朕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汴渠与黄河相通,两者上游均经常泛滥,冲垮河堤。先帝曾有修复堤防之念,因有人提出工程难度过大且民力不及而举棋不定,故派遣臣前去考察。然后,就在臣出行第一年,汴渠又向东泛滥,旧水门都处在河中,兖、豫二州百姓怨声载道。故此,臣下定决心,尽平生之所学,努力探究可行方略,予以疏浚!”

“闻听卿回京,朕就知道卿必然已有良策在胸了!”明帝笑道。

“方略确已想出,但工程过于浩大,实在不知国力是否能承受其压?”王景忧心忡忡道。

“卿且言之,朕方可知晓国力能否担负!”

“臣的方略分为三步,第一修筑黄河提防;二是整修汴渠;三是沟通淮水!”王景道。

“确实不小,请卿细言之。”

“汴渠位于黄河以南平原地区,修固黄河提防,是不得不为的首要之举。否则,即便治好汴渠,一旦黄河向南泛滥,则必然将被尽数冲毁,前功尽弃;而且,黄河流势经常变化,特别是在汛期时,若引水口控制不好,进入渠内的水过多,汴渠堤岸也有溃决危险!”

“不错,这一步不能跳过,必须为之!”明帝道。

“对汴渠的修治,臣亦已想妥方略,可采用裁弯取直、疏浚浅滩、加固险段之法,稳定其流势,同时在每隔十里之处立一水闸,令其更相洄注,确保永无溃漏之患!”

“很好,考虑周密,如能得以实施,汴渠则无忧矣!”

“汴渠本就沟通黄河、淮河两大流域,是始于战国时期的重要水运通道。它从荥阳引黄河,一路向东直接或间接先后通过参乡侯、朗陵侯等数十个侯国,以及济国、沂国、淮国等三个王国,最后经泗水,入淮水,终归东海。只是后来,因为旱灾、水灾以及兵祸等原因,与淮河连通被断,故此必须修复,这段工程亦不可少!”

“是啊,若能修复,与淮水连通后,倘若黄河或汴河再泛滥,就多了淮水这条重要的泄洪通道和出海口啊!这段工程确实不可少。总共人力、耗时与花费,大概要有多少,王卿可曾估算过?”

“粗略算了一下,耗费巨大,这就是臣最为担心的!”

“大概多少?只告诉朕最低数即可,上不封顶。”

“那臣就如实说了,至少两年,六十万健壮劳力,一百亿钱!”

“竟然如此巨大?”明帝吃了一惊,乃至声音都变了调,“王卿,请先下去休息,容朕与群臣们商量一下,盘算清楚后再给你确切答复!”

王景退下后,明帝望了一眼群臣,眼神透着一种由极度希望逆转为极度失望的暗淡之色,道:

“之前,朕亦曾做过估算,未想到与王卿的,差距如此之大。若要强制而为,则真要举倾国之力了!”

虞延道:“臣执掌全国政务时间也不短了,深知当前国力实情。依臣之见,此事不如暂缓,再等些年头,积聚些国力吧!”

赵熹道:“如今,天下战事初歇,先帝裁撤大批汉军,减轻徭役、兵役与赋税,以改善民生。若强开汴渠工程,先不说这六十万青壮劳力从哪里来,单就这些人的监管约束就是问题,一旦有所不满,寻衅滋事,这可是一支无比庞大的生力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