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四海八荒宴(1 / 2)

当日夜,江漓城城心湖深处,天师府内。

天师府乃是剑北城主治下统御中洲千万修士的权力组织,江蓠薛府伪装下城心湖中的水下龙城则是它的心脏。

这宏伟龙城一面负责数千天师命官的派遣调动,一面又要负责镇压龙宫下的修士囚牢溺宫。

然而在新派修士入主龙城成立天师府之前,用以囚禁凶徒狂兽的溺宫就已经运转多年。曾经的溺宫由亲善水性的赵氏龙族把守,嗜好奢华的赵家龙崽子们将最初的龙城打造得无比光鲜而巨大,内部修饰也奢华无比。

只是最终赵家几代纯血龙族接连败于剑北城主手下,才心甘情愿的让出经营千年的龙城与看守溺宫的职责。

赵家人就是这样,你永远无法好好与她们相处,除非你打服他们,或者成功挤入赵家人的床幔之中“睡”服他们并且最后幸存下来。

能做到第一点的古往今来也就寥寥数人,能做到第二点的则还从来没有。

薛武快步走在龙城内为了巨龙而建起的巨大通道之中。

通道的装饰与龙宫城的总体风格一样,金碧辉煌而极尽奢华。就算是在最基本的通道之中也随处可见金柱朱墙,雕龙画凤,穹顶镶嵌了无数的夜明珠为漫长而巨大的通道提供照明。

在这巨大的通道之中来来往往都是行色匆匆的天师命官,腰间都佩着统一的刀非剑。为天师府不断输入新鲜血液的学苑钵山居已经运转十三年有余,每年结业的大多数弟子一般都有了结丹的修为,最终来到了天师府担任命官一职。

与奢华极致金碧辉煌的硬性装饰相比,如今龙城内的摆设显得十分杂乱与简陋,向来不甚讲究的天师命官们把足够宽敞的通道变为了实用的房间。

薛武见到这一处还是一个简陋的熔炉与器造台,两位光着上身的命官在熔炉火与铁之中熟练的修理维护着自己的刀非剑,还有一位衣着简陋的命官则在器造台上为刚刚成形的粗糙符箓注入天元。

而距离这处小型作坊不过十米之外就是一张行军风格的病床,一位面容枯槁的命官躺在上面注视着高远屋顶上的夜明珠,一位负责医疗的命官手上闪烁着青色光芒为他疗伤,一边在给他为最近的任务成果作汇报。

薛武刚刚走过这处病榻就又见到了两位命官在一处空地对练了起来,西凉拖刀戏与宋家精要剑术在二人手上对错的刀非剑之间飞速切换切换,迸发的兵煞与剑意在四周的地面上留下白痕。

他们最终看到了走来的薛武,停下了交手转而对薛武简易地致意。

不少命官同样发现了匆匆走过的薛武,天师府的总督主与钵山居主人,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的领头上司与授业恩师,于是投来敬畏的目光。

薛武自然而然的回以注视与点头,这些命官便继续手头的工作。

不似薛佑离他们所属的钵山居第一代弟子之中塞满了名门之后与妖孽天才,后面每一代钵山居弟子大多数出生贫寒,多数人甚至是孤儿,由新派修士们从中洲凡间各处找来了这些于修行之上颇有天赋却生活贫苦的孩子们,把他们带进了钵山居,给了他们稳定的生活与一身修为。

他们对于薛武的尊重是发自真心的,不甚在乎礼数则是继承自在钵山居内传授剑术的宋家剑客们。

薛武很快就走到了巨大通道的尽头,进入了更为巨大的厅堂之中,在这处巨大而空旷的大厅中心数十张椅子上坐着的,是中洲修行界的权利核心们。

“都到齐了?”薛武从天师府大厅正位的侧后方走出,原本议论纷纷的各大门派代表们纷纷停下了交谈。

坐在最后面的七大帮会的代表们。

归一社主人李杜,白虎寨主,青龙堂主,朱雀门主,玄武岛主,西凉氏族少主人阿凡杜阿,公输百炼门大匠师殷鹏。

往前一排则是六大山门的使者:

阳明山渡劫宗师知行先生,真镜苑的符箓大家翟道人,酆都城的“阳间行走”之一的黑衣使,见闻观神医白食翁,白蝶谷大妖“鹤羽”白行空,长白剑岭传功长老邓晓梅。

坐在这些所有人前面的正是三阀代表的谢纯元,宋孝平,还有一张空着的椅子,属于迟迟未到的赵家代表。

直到薛武进入这个空旷的大厅,厅内共有十四人。

其中包括薛武在内的渡劫宗师八人,真形大妖一位。还有半步渡劫,但是修行不过一百余年的谢阀真人修士谢纯元,将来地仙有望的宋阀剑修宋孝平,偌大中洲之中药石岐黄一道的大家白食翁,器造锻剑的大家殷鹏,符箓仙阵一脉的大师翟道人。

众人起身欢迎薛武,眼神之中却来回闪烁。薛武走到主位之后也扫视一番。

西凉氏族是在剑北城主的帮助下逐渐复兴的,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帮乃是剑北城主招徕的散修聚集而成的帮会,这五方势力对于新派可以说是绝对忠诚。

而公输百炼门是自己的嫡系,当今门主算是自己的半个师兄,他们偏向也无可置疑。

然而阳明山,真镜苑,酆都城,见闻观真对应谢阀弟子修行四道之中的“医,术,符,阴阳”,这四大门派乃是数千年前仙秦王朝覆灭时选择了依附谢阀的四派,门派之中皆以能将弟子送入谢阀修行为荣,他们的立场向来固定。

至于全是赵氏由妖国带来的大妖修的白蝶谷,五洲四海之中仰慕宋维微的剑修们聚集而成的长白剑岭,他们今日到此是支持谁的更是想也不用想。

此厅之中称得上是站队不清立场摇摆的势力,实际上只有百年之前自东祖神洲迁移而来的结社归一社,但是如今剑北城主未归,新派势弱。此家势力若是偏向三阀一边也毫无意外。

这宴上修士看似散乱而坐,随性结伴。其实立场早已注定,实力较弱小的七大帮会之中有六帮属于新派修士,而其余一帮和势力更为强大的六大山门其实都是三阀的拥趸。

六大帮会对六大山门,后面还有个大概率倒向对方的势力,新派修士们在气势上难言胜算。

但是自己这边握有一个最大的底牌——三阀在今天的争论之中注定没有善果。

“坐下吧各位,时间紧迫。”薛武结束了短暂的思考,大声宣告。“赵氏代表稍后就到,让我们开始吧。”

虽说是“四海八荒宴”,其实此间既无山珍海味,也无半点美酒佳肴。

开始的客气寒暄不久之后,两方势力就开始了唇枪舌战。

宋谢二人与薛武都选择了沉默不语,属于新派的六个帮会代表与属于三阀的六大山门使者之间的争吵却越发激烈。

青龙堂主激动得几度站起“剑北城前月能陷入如此危局何来算得是我们的错误?万千蛮狗带着凶兽攻城,剑北城头却只有数百位天师府命官镇守,这一局面难道不是你六大山门明知“愚虎”在求援而充耳不闻施以援手?”

百炼坊大匠师立刻附和,他的语气用词却要缓和许多

“各位仙师上士,小人斗胆一言。自天师府成立以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帮会之有中众多志士加入其中,又有我公输百炼们的工匠们们打造利器“刀非剑”,这才有天师府命官行走大离天下斩除邪祟,拯救凡间苍生于水火的不朽功劳。

“但是相应地,天师府的成立这也造成了我们力量分散,剑北重镇空虚。我百炼门与四大帮会的弟兄们自为天下苍生福祉付了代价。

鄙人以为这剑北的守备还谁该由诸位六大山门的高徒弟子出们力填补,可是此次剑北城危却只有天师府命官们苦守孤城,在是让人心寒。”

脾气向来火爆的知行先生闻言脸色大变,站起冷哼道

“你们把力量分散导致剑北城空虚为敌所制,何来算是我们的过错?当初可是梁先生他老人家一意孤行把剑北权势一手握住,把六派人士通通驱赶出剑北天城,现如今遇到难题又想到了我们?”

知行先生成名已久,成为渡劫大修士更是已有千年。他自恃辈分高资格老竟然直呼剑北城主真姓“梁”,向来为敬重剑北城主的几大帮会以及百炼坊的代表们听闻此言面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放屁”现在开口的这位更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虎寨当家,他听闻知行先生提及剑北城主,语言间已是不见半点客气。

“当初城主入驻是带着不少帮会中的兄弟进剑北城,但是何曾对你六大山门的修士有过一丝不敬?更莫提出手驱赶?是你们在背后受了什么人的指示,阴搓搓的就夹着尾巴弃城而逃了吧。”这次脸色突变的,就轮到六大山门的修士们了。

这场争论看似是六大帮会和六大山门在指责对方的过错,其实言语间的矛头全部指向背后的三阀与新派。

双方之前对垒,就算意有所指也不会指名道姓的把错误归结到三阀和新派头上。随着知行先生提及剑北城主大名,白虎寨主明示三阀不做人事,现在算是彻底破开了脸皮。双方都开始神色激动的扯起了陈年旧账。

三阀与六门年代相对久远,烂账自然也是长过成立只有数百年的新派与六大帮会,这场已经没有道理可言的争论很快让新派的代表六大帮会们占了上风。

但是六大山门自然不会甘愿就此失败,他们很快又把争论的焦点扯到了新派与三阀的根本区别所在。

三阀始终认为应该把属于修士的一起藏匿管束起来,以免重蹈仙秦朝的覆辙,他们害怕最终中洲的一切变得和东洲一样,凡人沦为修士们圈养的家畜,任人宰割玩弄。

而剑北城主代表的新派却认为三阀对离朝百姓的所作所为才算是圈养——他们以抗拒野兽的名义修建起坚固的篱笆,其实这篱笆之内何尝不是大离苍生的囚笼?

三阀明明可以把囚笼之中的人们武装起来,却选择了墨守成规,畏缩不前。

于是剑北城主相仿万年之前圣人把诛仙印教授给凡人们的做法,创立了天师府与钵山居。

天师府以朝廷衙门的方式对于大离民间半公开了修士们的存在,钵山居则开始收有天赋的凡人孩子进入其中,给了他们成为修士的机会。

六大山门与五大帮会就此争论得越来越激烈,十二人之中已经只剩下一身黑衣一脸苍白的酆都城黑衣使还稳坐于位置,一向以医者仁心著称的老头白食翁都争得面红耳赤的。

只有归一社的社长在陪着笑缓和气氛,看来他们还畏惧于剑北城主留下的威名,不想这么快就彻底地倒向三阀这边与新派为敌。

薛武叹了口气,每一次聚集三阀六门七帮聚在天师府开会,最后都会变成这样。他看见谢纯元闭目养神,宋孝平则是打了个哈欠。

薛武终于开口,六门七帮的人们立刻停下了争论。

“谢纯元,我的兄长薛文告知于我,你曾与这位宋小剑仙在剑北城陷入危机之前就潜入城中隐而不发,你可承认?”

知行先生心中暗笑,薛武这一开口就把三阀不顾大局,放任局势恶化,只为让新派吃瘪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但是太直接太简单了。再龌蹉肮脏的手段,三阀不承认不就不存在了?如今谢宋二人都坐在这里,谁来证明他们曾这么做?

天机匠?智勇双绝?哼,终究年轻了。

谢纯元睁开眼,微微一笑。

知行先生也算是看着这位谢家的后辈长大的,此人虽年岁不过双百,但是论智计早已不在自己之下。

知行先生自信谢纯元此刻脑中必然有一千种说辞,让薛武扣下的大帽子扣个空。

真不愧是谢家的人,知行先生心想。

“薛先生说得对。”谢纯元说。

知行先生吐出一口老血。这老小子就这么承认了?

薛武的面上却毫无惊讶神色,要是自己和薛佑离那小子方才的推演全部正确,谢纯元不是这个反应才算奇怪。

“但也不对。”谢纯元又说。

知行先生感觉那上涌的气血慢慢降了下去,这小子果然有办法。

“我和小宋确实在夔牛攻城之前就到了剑北城内。”

知行先生的那口老血又涌了上来。

“但是我们只早到了一天。”

咦?知行先生感觉自己跟不上他们的对话了。

“我和小宋其实并无放任局势劣化,嫁祸薛文先生乃至整个新派之意。”

“我们确实是有要事在身,才堪堪迟到于援护剑北。”谢纯元正声说到,他承认了早在夔牛攻城之前就到了剑北城,却把自己这样做的理由由坐收渔翁之利变为了了要事加身,分身乏术。

谢纯元缓缓站起“而且此事,确实与剑北城的局势有关,甚至也关系到万里南下听潮城之后的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