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河险水(1 / 2)

自高祖一统中洲九大侯国以来,大离国祚已经延绵四百余年,大离占据一洲的广阔疆域,引领着富饶饱足的人民,坐拥有强盛无匹的军队。

凡是大离楼船所到之处,知晓大离存在的人们都带着敬畏与向往称呼大离为地上天朝。

大离卫城所一般只被大离朝廷设立在在像是听潮城这种贵为一郡首府,临海而建的繁华富饶之地。其中所驻守的卫城兵平日里负责协助知府刺史捉拿要犯,搜捕凶徒,剿灭山匪。到了像是南海海匪大肆入侵离朝边疆的时刻则会变成正规军。

故而掌管卫城所之将领既有影响平日里执法断案的权柄,又属于直属朝廷军部的编军,在一地官场之中地位特殊。所以卫城所一向也造得奢华气派,不输郡城官府首邸。

听潮城的卫城所便是如此。这位卫城将军是如今听潮城的实际掌控者,是故听潮卫城所是出了名的奢华,光是所前的台阶就有百级之高。阶梯下是听潮城最为繁华的地段,渔业,漕运,西洲商货这些听潮城的支柱产业都汇聚于此。

甚至是一些游离在法律边缘的产业也聚集到了听潮城卫城所周围,例如这条异常热闹的大街之上唯一能和听潮卫城所相提并论的繁华建筑,便是听潮城最为高级的风月场所龙宫楼。

然而按礼法规定,私设超过九十九级的台阶代表着僭越了离朝武官能享受的最高礼数,且冒犯当今大离朝女帝凉氏的尊严。

偏偏听潮城是东南官场的枢纽,而曾经的东南官场正是反对这位所谓“妖后”的中坚力量所在,虽然在倒谢案后对已经不再有明面上的“旧皇党”反对凉氏,但是这些当年的挑衅行为留下的遗产还是被别有心思的人们保留至今。

如今薛佑离蹲在听潮城卫所前的台阶上,面前地上蹲得更低的是一群刚刚感受到了社会险恶的混混,他们不敢直视薛佑离脸上的伤疤,也不敢看那把被呼呼挥舞的剑鞘。

不久后一个混混抱着一包油纸低着头跑过来,畏畏缩缩地把怀中的东西递给薛佑离。

薛佑离抬起手上的剑鞘作势要打,那个混混吓得把油纸里包的烧鸡一下甩飞。

薛佑离飞速拔出鞘中的刀非剑,用这把名动中洲的武器以完美的时机完美的角度刺穿了即将砸入地上泥水中的烧鸡,然后转动手腕用刀非剑把烧鸡送到自己面前。

他白了一眼给他买来烧鸡的混混,吐了口唾沫“没点出息。”

那个可怜的家伙已经蹲到了混混队伍的最末尾,离薛佑离最远的地方。

薛佑离低下头开始吃三天来吃到的第一顿饭,一边大快朵颐还没忘记一边教训刚刚收下的小弟们。

“你们选择在白天对我下手,这一点首先就落了下乘。就算晚上懒得上工,那白天要选择的对象也是很讲究的。”薛佑离把挂着烧鸡的刀非剑在空中舞了一圈,刀刃带起的劲风让混混们把头压得更低了。

最终薛佑离的刀尖指向街道上一个富翁模样的人,正被一位衣着暴露的女子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上马车。薛佑离语气夸张的大喊着“你看到那边那个大胖子没有,哇,肥肠灌脑的,满肚子肥油!大白天就去逛窑子喝个死醉。真是该死!”

“你再看看他手上,全是玉扳指金戒指,而且一看就是西白夷洲产的稀罕货。为啥不抢他呢?你看我都快饿死在这了难道身上还有值钱货事?”

“看到那个死胖子身边跟的姐姐看到没有,白不白?白得要死!我死了三天都没这么白!这种姐姐一看就是龙宫楼里的佼佼者!精英!精英中的精英!”

肤白貌美的精英送走了富家翁,她似乎听到了薛佑离的声音,朝众人抛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

薛佑离咽下最后一口烧鸡,以极其标准的大离军礼朝着精英姐姐肃然起敬。随后又立马回头继续教育起台阶下的小弟们。

“你们抢一百个我这种穷鬼,拿到的钱都摸不到这种姐姐一下,长点眼力见嘛!。”薛佑离语气之中带着真挚无比的恨铁不成钢,他立马又高举还淌着油的刀非剑。

“来,我问你们,这是什么?”

楼梯下的小混混们面面相觑。

“这他x的是剑,没见过吗?”薛佑离抓起地上的剑鞘作势要打“我再问你们,你们拿什么找上我的?”

小混混们完全蒙了,薛佑离咬牙切齿的开口道“板砖!你们这帮沙拿了块板砖就来抢人了,还抢的是个带着剑的人!”

“记住了,抢劫是门技术活,选对象更是重中之重。有几类人绝对不能抢,第一,就是官家人,这个懂吧。”

小混混们迟疑着点头。

“第二,就是身上带剑的人。哪怕他是个假把式。但是万一,哪怕是万一他真有两下呢?我们出门搞钱,讲究的是可持续发展,追求的是长远利益。只要有一点可能他是硬爪子,那就不要冒这个风险,不然死在那里都不知道,还搞个屁的钱。”此时的小混混们已经发现了薛佑离背后的站着的面色不善的人,开始一步一步的往外迈,最外围的几个小混混已经迈开腿撒丫子跑掉了。但是薛佑离仍然沉浸在自己的胡侃瞎编之中。

“第三,就是像我一样,哪怕是饿晕在街头还抱着剑的人。告诉你们,我这样的人,一般都是真正的剑客!因为哪怕快饿死了,我也不愿意去把剑当掉。足以证明剑对我有多重要。咱们作为靠家伙吃饭的人,哪怕家伙只是块板砖,也一定要对自己的板砖有情有义。要做到人砖合一,人砖相通,人在砖在,哪怕手上无砖,心中也要有砖!”

此时的阶梯下已经只剩下离薛佑离最近的小混混了,这个最可怜的家伙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只好深深埋低了头,后悔着自己在一个时辰之前和兄弟们看中了这个流浪汉手上的剑。

他也不知道薛佑离还抱着这把气势非凡的剑并非是爱惜武器,而是刀非剑的样式太怪了当铺根本不收。不然这把经由剑北城主揣摩设计而出的非凡武器早就变成了听潮城某个早茶铺子里的几盅点心了。

“无论如何,一个人如果只有一把剑,而你又要靠一块板砖去抢他,这无疑是不合情理的。因为你唯一能从他身上获得的就是那把剑,而获得这把剑意味着从他的手上夺过来。但是呢,手上有剑的人却是他,你手上的只是板砖。这代表着什么呢?代表着你不占优势。。。不占优势就代表着你不该。。而是该。。无论如何都要。。。”薛佑离似乎并不打算停下。

薛佑离背后的人终于忍不住了,用手上的黑漆刑杖戳了戳薛佑离的屁股,

“谁呀,没看见小爷我在教育后辈。。。”薛佑离带着几大的不满转过头去,不满在看清背后来人的瞬间便烟消云散了。他面前最后的小混混终于等到了宝贵的机会,三步并作两步消失在了听潮城卫城所面前的大街上。

背后的几人都穿着粗布挂成的制服,然而制服上绣着的“卒”字表明了他们官府狗腿的尊贵身份,同样表明身份的腰牌挂在腰间,后面还有几人怀揣铁尺、绳索。

这几人正是前几日把他赶出卫城所,害的他差点饿死街头的听潮城卫城所兵士。

“你小子冒充朝廷命官混入听潮卫城所,在夜半发疯打碎了谷将军的夜光屏风,爷几个没把你打死扔到海里喂鱼已经算是善心大发了,你还敢带人在卫城所前闹事”

薛佑离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和官家人打交道的嘴脸“误会啊官爷,小人真是朝廷天师府的外遣官员,只不过是任命状不小心丢了。。。诶哟诶哟,官爷别动手啊!”

早在领头的小队长挥动起刑杖之前,薛佑离就惨叫着逃开了,但是他并未彻底离开听潮城卫城所所在的大街。而是在人群之中进进出出,不久后他便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角落,观察着从卫城所深处走出的卫城所护城将军谷野。

这位将军之父乃是当年倒谢案后的清洗中被迫辞官的东南总督谷晨,反对“妖后”的中坚力量。靠着父辈在东南多年的耕耘,这位卫城将军成为了如今听潮城的实际掌控者,却在和刚刚出言驱赶自己的小小队长在卫城所前交谈着。

他对于自己这微不足道的天师府命官的关注,似乎超过了应有的水平。

自己被赶出的原因绝不是因为那块可笑的西洲屏风,按理说以谷将军的俸禄而言一辈子也买不下一块这种珍贵的夜光屏风。如果他私藏了一块,那就表明绝对有第二第三块。虽然自己连夜研究听潮城布局接过打碎夜光屏风是意料之外的情况,但是确实炸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结论是东南重镇的官府与南海海匪背后的邪教有所一些意料之外的联系。

因此谷野对于五年前女帝凉氏新设的专门处理怪力乱神邪教异兽等反常事务的天师府十分敏感,以至于连忙用如此丑陋的手段干扰自己搜寻海匪邪教藏身地所在。

为了反抗所谓的“妖后”,他们竟然已经丧心病狂至此。

薛佑离转身汇入人群,面色凝重,南海海匪背后的邪教乃是崇拜旧神“生南婆祖”的明女神宗,这位自道祖的时代就遗留至今的古老神祇潜伏在大洋深渊之中。由于她的愤怒,她的怨毒还有比大海还要深邃的力量,不管是何等强大的修士,哪怕是尊位地仙,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以不恭的姿态靠近海洋,只怕被从深渊之中汹涌而出的兽潮吞噬殆尽。

崇拜“生南婆祖”的明女神宗也是东祖神洲之上最为古老神秘的邪派大宗,强大到玄门正宗和仙家门阀们都默许了明女神宗的存在,也默许了他们沿着五洲四海的海岸四处蛊惑残害凡人,壮大势力。

听潮城之中发生的事情,或许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妹妹宋清子已经离开听潮城有三月之久,她从这儿出发,离开城市后御剑而行。中途绕路帝都取父亲造好的夔牛铃,再飞奔而至剑北天城,整段路程应当需要49日。

就算解决北荒危局之后立刻踏上返程,也需要至少一月才能达到听潮城。

而与自己同来听潮城散布各处的其他天师府同僚们如今纷纷与他失去了联系,本来今日要等到的支援也不见踪影。或许薛佑离要一个人解决听潮城即将到来的风暴了。

不止如此,北荒与南海同时出事,这未免太过巧合。甚至北荒夔牛进犯的情报他们也得到得太轻易太简单,而蛮族们推进的速度又慢的不正常。

蛮子们的行动更像是将一个显而易见的威胁摆到明处,吸引着隐族修士们的注意力

或许他们在等待什么呢?比如等上面的大人们把大离各处的天师府命官,隐族修士们都聚集到北方,等一个天南郡守备空虚的时刻。

比如现在。

薛佑离在众目睽睽下一步跃起,在半空之中几次接力屋檐脚踏轿顶,转眼间消失在繁华的听潮城延绵不绝的房屋瓦顶之上。

敦煌关以南的城市之内,所有中洲修士不得使用遁术腾空,不得以术法伤人,剑修武修与凡人交手不得运转天元。

这些都是剑北城主立下的铁律,天师府乃是剑北城主与女帝凉氏一统创立的由修士组成的机构。是故他们这些个天师府命官既是这些铁律的约束对象,也是这些铁律最为坚定的执行者与监督人。

薛佑离成为天师府命官的这五年,异兽邪教杀人作乱并未遇到多少。他亲手处理最多的反而是触犯铁律的修士们,这些倒霉蛋轻则被封死天元运转三五年,重则被废去修为,流放北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