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秋刚过去没几天,又有衙役登宋家的门,言宋老二不日将被放出,请家里派人去接。
这项任务被安排给了宋老大和宋老三,剩下的人在家里准备着,为老二接风洗尘,驱邪避秽。
等到了日子,宋老大和宋老三两人天不亮就从家里出发,中间不带休息,直走到县衙门口。
“两位来得可够早啊!”曾去过宋家的一衙役正好值班,见太阳刚刚升起来,便笑着跟两人打趣。
宋老三连忙作揖,“还请哥哥宽恕则个,不知我兄弟何时能出来?”
因神麦的缘故,衙役们都格外好讲话,“且得等等,大人们还没上衙呢,你们若是着急,我给你们指条明路,去西侧门等着,到时候人从西侧门出来。”
宋老三和宋老大忙连连感激。
“甭客气,快去等着吧。”衙役摆手笑说。
宋老大和宋老三在西侧门寻了个阴凉处,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侧门“吱吖”一声开了,两名衙役带着宋老二走出。
宋老二脚蹭着地面往外,一瘸一拐站不稳,头发凌乱如一堆沤成黑色的稻草,身上的衣服破烂成条,偶尔闪过一条鞭痕,原本健壮的身体,如今只剩下一把骨头。
宋老大和宋老三一时间眼睛发酸,站着楞在原地。
老二受苦了!
宋老二抬起头,脏污遮不住憨厚老实的脸,他抿嘴笑了一下,眼里也闪动泪花。
宋老大和宋老三赶紧上前扶住老二。
宋老大哽咽道:“老二,你受苦了!”
老三也道:“二哥,你受了大委屈!”
宋老二摇了摇头,却一句话也没说,满腔的话堵在嗓子眼,勾住眼睛里的泪。
“赶快回家吧,这里可不吉利!”郑通走出来,拍拍宋老二的肩膀。
宋老二两腿一弯,“在牢里,多亏郑捕头照顾!”
郑通赶紧托举住宋老二双手,将人撑起,“哎,这不必!我位卑言轻,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太折煞我了!快回去好好洗个澡,吃个饭睡一觉!今后再不来这种地方!”
宋老大向郑通鞠躬:“若不是有郑大人照拂,我二弟他恐怕……郑大人的大恩大德,我们不会忘记!”
“我最不耐烦这些虚礼!快走吧!再逗留,我把你们三兄弟都抓进去!”郑通瞪圆了眼睛。
听见这话,宋老大和宋老三这才架着老二往回走。
再一次走在县城的大街上,宋老二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即使太阳狠辣的光,也像是要驱散他骨子里的寒气似的,舒服得让人想睡上一觉。
路过一家车行,宋老三道:“哥哥们别忙,我去雇辆车回家!”
宋老大道:“我带着钱,你先拿一两银子去,务必选个舒服的。”
宋老三摆手,笑道:“不用,我有钱!正备着呢!”
宋老大道:“你才能攒几个钱?怎么能让你掏私房!快拿去,这是临来时爹娘给的!”
宋老三已经跑到街对面,冲宋老大喊道:“不如哥哥去买些糖果,来时我答应福霖,要给她带好吃的!”
宋老大惊道:“她还去歪缠了你?”
宋老二眼含笑意,在一旁静静听着,格外享受此刻的宁静,有什么能比一家团圆更美好的事?
过去是他被猪油蒙了心,今后他要好好守着自己的家!
只是还有一件事一直悬在他心里……
“大哥……”宋老二抬头拽住宋老大衣角。
“嗯?怎么了?”宋老大转过头来,一脸关切地望着他,“身上疼吗?还是肚子饿了?”
话到嘴边更觉难以启齿。宋老二皱紧眉头,支支吾吾半晌。
宋老大只当他不好意思说,便指着旁边一家包子摊说:“咱们去吃包子!”
正说着话,街角传来铜锣开道之声,四周的店铺里都走出来不少人看热闹。
宋老大疑惑道:“可稀奇!平常日子里哪里见过这阵仗?”
旁边的人路过见状瞅宋老大一眼,道:“你不是城里人吧?竟然不知神麦?”
宋老大摸摸脑袋,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神麦他是知道的,不光知道,那神麦就长在他们家地里呢!可跟这热闹又有什么关系?
那人也是个热心的,边往路旁挤抓耳挠腮地想看热闹,还边回头跟宋老大说:“看你连神麦都不知道,哪个偏远小村的?咱们县里郝老爷的庄园里出了一株神麦!那长得!比街角那棵五百年的老槐树还要粗!郝老爷把神麦献给了皇帝,龙颜大悦,这就是嘉奖的圣旨呢!”
望着对方与有荣焉的样子,宋老大神色慢慢变冷,他冷笑一声:“是吗?”
对方道:“你别不信!等会儿就能看到了!”
敲锣的传令官已经走到他们面前,而圣旨的卫队刚刚转过街角。比人高的大马上坐着高大的官兵,他们身穿玄色飞鱼服两人一列缓缓前行,四排的兵马之后,十六人抬着明黄轻纱装饰的轿辇,辇中无人,只有一卷明黄的卷轴被供在香案之上,香炉前香烟袅袅上升,两只净瓶所插鲜花还沾着露水,非乡野之花。
“郝老爷真有福气!”有人羡慕说。
“可不是呢!怎们神麦就长在他地里?看得人真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