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李浩倡接到安歌的一条短信:
“我明天和北川哥出去旅行几天,预计七号晚上回来。我不在家的这几天,你要好好照看外婆,每天早点回家,晚上一定要在家照看外婆。”
这些年,多亏安歌一直在家照看外婆,才有了自己随心所欲四处游走的自由;今天,她好不容易有了去旅行的想法,还只是几天,李浩倡当然是支持的。为了让她出去玩得开心,他回复了一条短信:
“你放心玩,我明天回家照看外婆,直到你回家。”
短信提示音又响了一下,还是安歌的短信:
“不要告诉外婆我是和北川哥出去的,说和谁出去都行。”
这是什么意思?李浩倡想了想不知道安歌的意思,也懒得想了,简单回复了她一个字:
“好!”
李浩倡本想扔下手机休息,想了想,还是给北川发李浩倡了一条短信:
“安歌很任性,别什么都由着她性子来,好好照顾她!”
几天后,安歌背着包,走进家门。
李浩倡看到了一张和原来差别很大的脸。安歌的脸原来是白里通红,是那种少见阳光的白嫩脸。现在的脸依然白里通红,但红色更深,白的更亮,一看就是那种在阳光下运动后的健康肤色。
虽然没有笑,但她整张脸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开心。
在厨房做晚饭的整个过程中,安歌不时哼唱着什么,动作轻盈而快速。浩倡在一旁打下手,外婆则和原来一样,开心地看着两孩子忙碌着。突然,浩倡看见外婆在向自己招手,连忙凑过去。外婆对浩倡耳语道:
“看来小丫头这次出去玩得很开心,以后,多让她出去走走!”
“好,以后让她多出去玩。”
吃完晚饭,李浩倡回到店里。看来还在“五·一”假期的消费高峰里,店里上座率还不错。
在店里呆了将近一个小时,李浩倡走到广场上,在广场南边的一个冷饮亭买了瓶冰可乐,坐到商亭门前的一张四座连体桌子北边座位上。
南风从江面吹过来,温和舒适。李浩倡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可乐,无意识地看着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显得百无聊奈。
有一个女孩子买了一瓶饮料,嘭地一拉开饮料罐,坐到李浩倡对面。
这不是胡艳萍吗?!
在李浩倡认出胡艳萍的同时,含着一口饮料的胡艳萍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伸出食指指着李浩倡。
两人同时笑了。
“真巧啊,这时候在这里遇见你。”李浩倡说。
“是啊,好巧!怎么,今天休息啊,没在店里上班?”胡艳萍问。
“嗯,今天休息,天气好,出来转转。”
两人从天气聊起,随心所欲,但是都巧妙地避开了上次紫琼在深圳代接电话的事,就像这事没发生一样。
这天过后,胡艳萍还像原来一样,不时去“北岸”吃饭、喝茶;李浩倡也和原来一样,依然给她打八五折。只是,胡艳萍再不给李浩倡打电话了,偶尔联系,也是通过短信。
今年的梅雨季节似乎比往年要结束得早些,六月下旬,连续的降雨就停止了。火热的东南季风一阵阵越过长江,鼓荡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三伏天又来了!
有几天没回家了。在日化踢完球,李浩倡赶回到“张居正街五号”吃晚饭。对外婆来说,享受家庭时光,最具体的体现,就是和孩子们在一起吃饭、聊天和画画。
晚上,李浩倡在外婆画室一边和外婆聊天,一边仔细欣赏她老人家最近的两幅画作。外婆最近的画越来越抽象,哪怕是和去年的画相比,技法和色彩上又有了些许变化。那些色彩就像一些色彩炸弹,炸开在画布上,在视觉上给人以剧烈的冲击。
最近李浩倡关注的重点在风景画上。他和外婆聊到了巡回派画家中的希金斯和列维坦,特别是希金斯笔下的森林,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想用一年左右的时间,再次出去游览一次国内的山水,然后用一到两年的时间,向他们学习,扎实地画几幅风景画。
和外婆聊到很晚,李浩倡才上楼睡觉。刚走到房门口,安歌从她的房间走了出来。看样子,她是听着李浩倡的脚步声走出来的。
“哥哥把你的车借我用两天!”
“一直在等我?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说?”李浩倡打开装球鞋、球衣和足球的包,掏出车钥匙递给安歌。
“去哪里、和谁去一起去?做什么?”李浩倡接着问。安歌一个人开车出去的话,李浩倡还是有点担心。他不担心安歌的车技,他担心她和谁一起去,到哪里。
“去年我和你看北川哥的那次,他不邀请我今年去洈水水库玩吗?我和两个同事约好了,明天就去。划船、钓鱼,在湖心岛的篝火边聊天讲鬼故事、住帐篷……一想就觉得好期待!”安歌开心地说,“要是外婆明天问我去哪里了,你就说我和同事一起出去学习两天。不能说别的哦……”
一听去到北川那里玩,李浩倡放心了。
“去北川那里,对外婆有什么还隐瞒的?……”
“哎呀,就你啰嗦!照我说的说就行!”
“好吧好吧……”李浩倡挥手说,“早点回房间睡觉去。”
老实说,夏季是浩倡比较喜爱的一个季节。仔细寻找自己喜欢夏季的原因,浩倡觉得,无非是童年、少年时代,夏季给自己留下了很多自由自在又美好的回忆。强劲燥热的东南季风、浩荡的江水和葱郁巍峨的荆州古城墙,是关于故乡夏季最清晰、最亲切的记忆。
傍晚去宝塔湾游泳的时候,李浩倡碰到胡艳萍。胡艳萍和几个女孩子刚刚游完从江水里走出来。她们浑身还滴着水珠,一步步顺着台阶往江堤上走,雪白的腰腹和大腿肌肤让人不敢直视。
在台阶上和李浩倡错身的时候,胡艳萍向浩倡招招手,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李浩倡有个感觉,从去年冬天以来,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好像哪里都能碰到她。
晚上回家,李浩倡用轮椅推外婆出去散步。
南城墙跟下的外环上,南风习习。外婆突然扭头对李浩倡说:
“最近安歌的电话越来越多,大部分通话都避开我,到一边去讲电话。这丫头,应该是恋爱了。”
“是吗?我怎么没一点感觉?”李浩倡说。
“所以啊,你是个粗心的哥哥。”外婆笑了,招招手。李浩倡走到外婆面前,蹲下身子听外婆继续讲,“六月尾,安歌不是外出学习了两天么。从那次回来开始,她的电话突然多了起来。”
李浩倡心里一惊。那次所谓的学习,其实是到北川那里玩了两天嘛。现在那个和她通话的人会是北川吗?
从认识北川起,安歌就喜欢他,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那时候安歌对北川的喜欢,更多的是一个小妹妹对大哥哥的喜爱。
现在北川和和田分手,是一个没有女友的男孩子;而安歌又长大了,她完全可以把一个小女孩对大哥哥的喜爱转化成一个女孩对男孩的爱。两人恋爱的基础是有的。
五月和北川看电影、然后出去旅游几天,那次是开始吗?
上个月去洈水玩,以往的话,安歌会拉上自己一起去,但上次却和她要好的同事一起去了。因为如果她和北川两人是在恋爱的话,自己在场,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所以,她宁可和同事去,也不和自己一起去。
这次两人明确了关系?开始了热恋?那电话多起来是顺理成章的事。
安歌要自己帮她说假话,不让外婆知道她去了北川那里。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外婆听完李浩倡一口气说完他心里的猜想和疑惑后笑了,“为什么不让外婆知道?因为你妹妹和外婆都是女人。女人猜女人的心事准得很——哪怕一个十九岁另一个九十一岁——她怕外婆猜到她恋爱了,打扰她安静享受爱情的甜蜜。”
“外婆,您的意思也是说安歌和北川恋爱了?”李浩倡看着外婆问。
“你刚才给我讲了一大堆你心里的猜想和疑惑,那意思也是说安歌和北川恋爱了嘛!”外婆说,“既然你妹妹不想让我们知道她恋爱了,那我们两个就装着不知道,让她安安静静地享受爱情的甜蜜。爱情——,是多美好的事情,让她好好享受吧!”
虽然外婆这么说,自己也有那些猜想,但浩倡还是不能肯定安歌和北川恋爱了。
夏季晚餐高峰后,李浩倡喜欢出去散散步。相比较呆在冷气充足的“北岸”,他还是更愿意出去吹吹外面的风,那怕这风有些燥热。
这个时候他最常去的地方是江堤、门前的广场和园林路。
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李浩倡有几条喜欢的路。园林路是其中的一条。在李浩倡的青春年代,这条路独具的那股韵味,让他多年后念念不忘。
现在,他漫步在园林路,为最近要画的几幅风景画构思。
走到江津路后,李浩倡原路返回。在文化宫路口,李浩倡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看到马路对面有人向她招手,原来是胡艳萍。
“一个人在这里逛什么?”胡艳萍穿过马路,走到自己的身边问。
“没事,随便走走。你这是到哪里?”李浩倡问。
“我也是没事,随便走走啊。怎么,今天没上班,休息?”胡艳萍问。
“上班啊,出来透透气。”
“你这班上得好自由自在!”
两人闲聊着往前走,走过天桥,慢慢地走到“北岸”门口。李浩倡放慢脚步,想走进店里继续上班。一般情况下,他知道,和一个认识的女孩子相遇,一路散步到哪怕是自己打工的餐饮店门前,不邀请人家进去坐坐,简直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傻瓜。
但是,一想到四月的电话事件……
“怎么不走了?是不是想请我进去坐坐又有顾虑?”胡艳萍简直看穿了浩倡的心事,笑了。然后接着说,“李浩倡,那次电话事件后,我知道了你是谁。”
“你这话说的……我不就是我吗?”李浩倡打断她的话。
“对对对,你是你!”胡艳萍说,“怪我没了解情况,四月底邀请你出去旅游,太不好意思了!后来才知道你是谁。好了,你进去上班吧,李老板、大画家!”
胡艳萍笑了笑,向南走去。
看来,胡艳萍向人打听了自己的情况;关于四月份的那个电话,今天也一并说了出来。
李浩倡知道,只要这件事说开了,他和胡艳萍以后的交往会自然、轻松起来!
几个月来,搁在两人间的那个刻意避免的话题,终于消失了。
早晨,李浩倡步行去“北岸”。远远看见,六中校门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路过校门口的时候,李浩倡看到挂在大门上方的横幅。大红色的横幅上写着“欢迎新同学”几个白色大字。
又开学了!
校门口,孩子们三五成群,或站或走兴奋地说着什么。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溢于言表。
霎时间,李浩倡心里涌起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感觉。虽然离开学校这么多年,但是开学时那种迫切、开心、振奋的心情至今还是会让自己激动。
多年前开学的那些天,自己也和眼前的这些孩子一样,和读书社的同学在一起,在学校门口兴奋地说着、笑着……
现在呢?除了自己每天还在故乡的街道上行走,读书社其他的人,都散落到了他乡。在他乡的街道上,每天留下行色匆匆的背影。
一股淡淡的惆怅,从心底涌起。
我们怀念的总是那些我们愿意回想的过去。那些过去一定感动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