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甚变化,庚辰少君但请放宽心。”
林庚辰猛地把碗放下,说道:“不对,你骗我,肯定是有变化了,我知道你。”
“嗯,是有点变化,但也不大,吾吃完了,庚辰少君请慢用。”
熊旦倒是从善如流,立即就说有点变化,纯粹是敷衍,还自己动手煮了茶来喝,摆明了不想多说。
林庚辰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她受够了,大声道:“你这般防备于我,还谈什么合作,我是曾经犯了一次蠢,但不代表我会一直蠢,再说了我也不是真的蠢,我只是……”
我只是以为你是太一!
林庚辰咬牙不言,熊旦这里反倒不依不饶了,抬头问道:“只是什么?只是认为吾同你一样蠢?”
哈!林庚辰不但不生气,反倒还挺开心,个熊蛋玩意儿终于肯和她吵架了。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你防备我,我也不想你不理我。”
“吾哪里有防备于你,敌在暗,我们在明,计划越少人知道越好,另外……”熊旦顿了一下,慢吞吞道:“……另外吾也没有不理你,吾只是有一事不明,百思难解。”
“哦?你说说。”
熊旦冷冷笑了一声,仰头认真看她,这是自林庚辰归楚后,他第一次认真看她。
“楚秦争雄,五国皆作壁上观,庚辰少君居于信陵君府,魏无忌不但关怀备至,还曾求娶,当然庚辰少君并未应允,吾感谢之极,只庚辰少君完全可以居魏观望,为何要归楚?”
林庚辰先是一愣,随即大怒,更多的是不可置信,直气的嘴唇颤抖。
“你竟怀疑我是魏无忌的奸细?”
“吾不会这么蠢,吾只想问你,你为何要归楚?吾在上庸关大战时,希望你回来,你不回来。吾被太子熊完的势力拖在了郢都无力支援楚军时,希望你回来,你不回来。吾在邓城大战时被昭念欢掳走时,希望你回来,你不回来。吾被昭念欢关在了一个莫名的地方,很大很黑,吾摸索着走了很久,怎么也走不到头,甚至不知道时间流逝,那时候,吾最思念你,但吾当时并没想你回来,因为你打不过昭念欢,吾牵挂战局,以眼睛自赎,死守鄢城,半夜里眼睛痛的受不了,吾希望你回来,你不回来。直到吾习惯了这痛,以为你居魏观望也好了,你反倒回来了,所以,吾问你,你为何要回来?”
熊旦语气中倒也无怨气,他只是想知道她心中真实所想。
林庚辰却是被问的一步步倒退,直退到了墙角里去,踌躇着说道:“我担心白起会攻破鄢城,到时候死伤无数,此为也……我是回来阻止的。”
“哦,是吗?庚辰少君,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你一直说吾是天道眷顾的人间帝王,注定以兵止戈,称始皇帝者也,你为何还会担心白起攻破鄢城呢?”
“……”林庚辰无言以对,无论是熊旦或者是太一,都不需要她回来,她怎么就巴巴的回来了呢!
“你说得对,楚秦争雄,胜负如何,自有你和白起决战,我回不回来,其实于事无补,我这便走了,我会隐居观望,直到你称始皇帝那一天,我再现身为贺。”
“哦,是吗!”熊旦语意凉凉:“你竟舍得你的寒一了,吾称始皇帝那一天,你的寒一早凉凉了。”
林庚辰再也忍不住了,她这暴脾气,再理亏也不忍,一伸手就狠狠掐住了他脖子。
“你若敢动寒一,老娘就夺了你气运,让你当不成始皇帝。”
熊旦个子长大高挺,林庚辰掐他脖子其实有点吃力,最关键他已经是元婴期了,小小的冷清清的三头身黑长直,倏地出来,朝着林庚辰脑门就狠踹了一脚。
林庚辰猝不及防,被踢了个踉跄后退,熊旦没动,只是冷清清站着,宽袍大袖,于灯火不明中神色郁郁:“算了吧,庚辰少君,吾不想同你吵架,你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吾多说无益。”
林庚辰伸手就抓住了三头身的黑长直,黑长直同样冷清清地望着她,他的伤是伤在神魂里的,所以黑长直也是有蒙眼白绫的,林庚辰却觉得他那眼神直直刺在她心里,如古井无波,如利剑穿心。
林庚辰火烫一般地扔掉黑长直,抬头看灯火不明下的熊旦,直感觉他的眼睛似睁开了一般,长长的眼睫毛,黑墨墨瞳仁幽深之极,林庚辰穿墙就走,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回来!
林庚辰登上了鄢城墙,这是她归楚后养成的习惯,远望了天上群星,似乎心思都跟着平静下来。
深沉夜色中有埙声响起,如泣如诉,低鸣,于这血色战场,流过了一丝怅然的清风。
楚国公子熊旦善吹埙,吹的是一首《出其东门》。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我走出了城东门,只见女子多如云。虽然女子多如云,但不是我心上人。身着白衣绿裙人,才让我乐又亲近。
我走出了外城门,只见女子多如花。虽然女子多如花,但不是我爱的人。身着白衣红佩巾,才让我爱又欢欣。
林庚辰转过头看他,看他一步步登上了鄢城墙,白衣如雪,银丝玉冠,腰畔并无剑,他宁缺毋滥,找不到他的王者之剑,他便不用剑,就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立于她身前。
夜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绵绵密密的,不大,但撩人。
林庚辰为了打仗方便,作男装打扮,束的是武弁大冠,穿的是麻布灰衣,日常英气勃勃,而此时此刻,有几缕发丝被绵密细雨浇下,缠绕在她雪白脸颊,于这深沉夜色中散发着莹莹光芒。
熊旦低低叹息:“庚辰少君,吾不逼你,你不是想问战事有什么变化吗?你听,这就是变化。”
一声前所未有的咆哮声自远处传过来,初时就已经山崩海啸,瞬间就到了耳边。
林庚辰只感觉有一万匹马在齐鸣,再有一万个大鼓在击打,还有一万道惊雷狂猛劈下,竟是那洪水滔天,潮头壁立而起,铺天盖地,直奔鄢城而来。
林庚辰雪白脸颊一丝血色也无,紧紧握住熊旦的手,语速奇快。
“这就是我一直想说的,白起会水淹鄢城,为今之计,只有我再次吞珠化蛇,拦截水道,哎呦!不好!昭念欢挖你眼睛,就是知道我会用随候珠给你做眼珠子,没有随候珠,我无法化蛇……”
熊旦神色极奇异,紧紧握住她手,温柔道:“庚辰别怕,万事有我。”
战鼓声声,是大将军景阳亲自擂起了战鼓,楚军齐齐发出狂吼,直令人血脉沸腾。
在这声势震天中,洪水猛地拐了个弯,竟朝着秦军去了。
秦军没想到秘密挖掘的白起渠竟然会拐弯,一时间洪水汪洋,秦军狂吼着逃散,再有相互践踏者,死伤无可计算,熊旦仰天大笑,声震郎朗天下,大野山川。
“白起,你以为就你会挖渠,你挖明渠,吾挖暗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熊旦一声令下,楚弩齐发,将攀登云梯逃生的秦军尽数射死,血色弥漫,再有豪雨倾盆而下,秦军眼瞅着就要全军覆没,猛听一声厉咤,有无边剑气划过夜空。
挥出剑气的是一个眸如点漆的青年,是采刃,他竟然是修士,妄图以剑气改道。
既动用了修士,那就用修士的方法来解决。
林庚辰腾空而起,双手迅速结印,紫气疯狂漫卷,天地于刹那间成了一种极致的黑暗,紫气凝成天地巨枪呼啸长空,仅枪尖一点凝紫就比采刃整个人都大。
这一枪下去,采刃势必粉身碎骨,楚军齐齐狂吼,景阳鼓动浑身热血,擂鼓,我楚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