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武判离去,洛阳城隍微微颔首,轻抚胡须:
“判官分文武、也分地方,授篆八品,虽有千年长生,却不如地府一九品小吏,江佥事自京城下地方,官加三级,道理相同。”
生时做官,死后做官,分外有趣。
“原来如此,地府也讲儒家那套啊!”
“哈哈,江佥事莫要讥笑,地府幽冥,人以亿计,又同人间勾连甚深,岂无有儒家规矩?终不如灵空天域的清闲。”
两人边说边行,同入金庙。
金庙空旷,天穹金云朵朵,旁有山河巍峨,气象万千。
一朵金云下浮,香火味扑鼻、气息浓郁,幻为座椅。
入座仰视天穹,只觉外间金霞无边,山川秀美,恍如神仙洞府。
廊柱悬挂紫金铜铃,朱砂粉墙,琉璃缀饰。
地上,雕户金砖,奢华无比,紫禁城难及万一。
“江佥事,地界不比凡间,阴阳相对,方位相反,金云乃神道香火凝聚,每一朵香火可换天地功德一点。”
“老夫位居洛阳城隍一千余年,积累金云九千九百九十九,差上一朵便可升为天人。”
洛阳城隍徐徐介绍。
灵空天域生灵分三等,
第一等,得道果、证菩提的大神通者;
第二等,先天神圣、后天仙真,大神通者;
第三等,天人,生活在天界的凡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无有疾病痛苦,只有欢乐。
“老大人身居城隍尊位,可长生不死,等同地仙,为何要去做那万年寿元的天人?舍本逐末,岂非憾事?”
“神道威威,代天行道,不逆天条,不遇大劫,八品神祇便可长生不死,外人觉得无比美好,实则不知酸苦。
“世人痴迷,因念生心,供给香火盛一时、衰一时,神力因之盛衰。”
“神力盛时,无可匹敌。”
“神力一衰,非但无法庇护生民,更有可能会被妖魔鬼怪侵害,神魂陨灭,神诏被夺,下场如何凄惨?”
“再若改朝换代,新天子不喜本地神祇,金口玉言褫夺神位,千载劳苦一朝散,岂不寒心?”
“况神位加身,案牍劳心,不得自在,希求天人福果,怎是舍本逐末?”
洛阳城隍唉声叹息,双目呆滞,似在追忆。
“俗语说,行行有难处,老大人烦心案牍,希求天人福果乃应有之理,原本希望老大人即刻升天,享受福果!”
“无奈江某有一事请教,不知老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江鹤轩稽首请问。
“江佥事莫急,等老夫一吐心中郁结,倒时再由江佥事询问。”
洛阳城隍正襟危坐,轻言打断。
人求我时高一等,我求人时爱三分。
“老大人请说,下官聆听教训。”
“前日,地府传来诏令,言说孟津渡口有一九世善人,今生功德圆满,命陨在即,着令本司即可接引、保护。”
“自古以来,身披大功德之人,易招妖魔觊觎,本侯恐邪物环伺善人,急命发兵派将,亲自出征,于那北邙十大鬼王拼杀二日,激战十数阵,折损万余鬼卒,侥幸击杀南阳鬼王,破开凶路,方得行至孟津,得见十世善人,同善人简言细谈一番,方知天府金册早已堪定,来世仙根仙福,注定登仙。”
“老夫本拟登天为民,享天人福德,经此一唔,忽又散去,百般思量,计以天人福果,易得一上好禀性,转世投胎,再求一位仙真度化,虔诚自修,希求大自在果位。”
文城隍双手奉来清鸣,殷勤服侍。
文人,说话真绕!
天人转世,仙根只佳难差,强而论之,堪比十世善人。
“天人”本为一种果位,先天福源自不会差,唯独文城隍前世官职在身,招惹北邙群鬼,夙孽太重,待来日修仙,群鬼必充人劫,前来寻仇!
不对?
本座为他考虑九五属性做甚?
“据下官所知,神州仙真不少,单以玄门正宗论,峨眉凝碧崖、青城金鞭崖皆承太清玄门一脉,专修丹法、飞剑,道书天授,玄功可指大罗天仙,乃极好归宿,又有昆仑山麒麟崖玉虚宫,内传玉清玄门,丹、篆同修,法门无双,列为玄门正宗。”
“如若不喜丹元法门,又有阴阳独行的神仙位业,茅山、龙虎、灵宝等三山阳法,专修天篆,可证神仙,归属天庭,虽无天仙自在,却有莫名神威,亦为玄门正果;”
“再或不济,可去四海求法,那里世居地仙,仙福无量,旁门虽多,如以毅力贯之,可证太乙道果,同列天仙,可无灾无难。”
“玄门修道,只要不坠邪流,单以毅力、正心,定会霞举。”
“释家少室山禅宗祖庭居于左后,何必舍近求远?以老大人来世仙根福源,必有真佛来度,如此算来,老大人天人谪凡,前途无量,道途平坦,真个让人艳羡。”
言罢,呷上一口福建小种。
一抹阴柔异力,沿顺咽喉,窜至肚腹,流遍全身。
金色光人外,蓝色光华顿然闪烁,魂体似乎凝固。
内心暗喜:
“茶乃灵物,常服此茶,可凝练魂体,半旬可至‘显形’……”
城隍把目一定,因说:
“如论远近,须知仙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佥事屠人百万,安然无恙,武安在世,亦当弗如,况且佥事气运一片五彩,殿基自筑,宫阙影幻,青莲生根,来日必开宗立派,升为一代祖师,飞升天阙,轻而易举……”
城隍神情一悲,屈膝欲跪。
“文某有一请求,来世愿拜为师,请江祖师拔度。”
见他要叩首,元神轻轻一飘,躲避一侧,不肯受礼。
面目一冷,心道:“原是算计本座徒弟尊位呢?”
鹤轩转至身侧,急急去扶,言语规劝:
“老大人使勿得,你老历经千年,辈分高绝,又是七品神祇,身负天职,岂可跪拜下官?倘若失了官仪,让天庭查出,不特自误,更累他人。”
洛阳城隍见他来扶,暗存心眼,默催神力,凝聚双手,等他一扶,双手如鹰爪紧扣鹤轩双臂,而后神躯跪转,硬生生拜了一拜。
文城隍为求出世,言语哀求:
“儒家讲辈论分,佛道只分先后。”
“文某痴活两千年,不得出世,同千古顽石何异?今遇见祖师,恳请收录,引文某堪破顽石迷障,超拔苦海。”
鹤轩被他硬生生跪了一下,元神一个震荡,方知事难:
“如果收,天庭念个师徒情谊,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失仪的责任,如果不收,简直在打天庭的脸,他现在实力弱小,必须忍一忍天庭的淫威。”
转念一忖:
“本来便要对付天庭,把天庭的人挖来,莫不失为一种方法!”
念头通达,遂而唏嘘:
“罢!”
“罢!”
“罢!”
“汝求道之志,坚韧如石,可谓毅才!”
“无奈入门时机不好,道家四九重劫、小元大劫将至,重重劫难叠加,修道日艰,汝须得卸去神职,转世为人,方可收录。”
“个中因果汝可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