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吗嗯”
听到知留耶的话,时不知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这些天来学习到的知识,然后在脑海中勾勒出了知留耶那无框眼镜的模样————直到两周之后,被带去眼镜店的时候他才知道所谓的眼镜不是只有知留耶戴着的那一种款式。也是在那时,他理解了窘迫这一种情感。
而看时不知在那边发愣,知留耶大抵也猜到了他正在思考什么是眼镜。旋即轻叹了一声,深感自己要教给他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一想到时不知过去是在流魂街最后几区的垃圾堆里勉强求生的,一切又都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都那么惨了,姑且对他宽容一点也没什么————在心中如此对自己说的知留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开口呼唤了起来。
“我说啊,你还想在这见鬼的天气里站到什么时候啊?过来休息一会儿,省得我还得把你抬回去。”
“唔我再稍微练习一下也——咳啊————”
下意识如此回答着的时不知张了张嘴,然后忽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既然有哮喘就别逞强啊,白痴鲑鱼。”
看到咳到颤抖的时不知,知留耶苦恼的皱起了眉头,双手一撑,十分灵巧的翻身越过栏杆冲进练习场地中。
“你这介于快死了和还死不了之间的半吊子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听话,不要老是给我添麻烦啊。”
这样抱怨着,少女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镜,而后熟练的掏出一瓶喷雾,把喷口塞进时不知的口中。
“————哈啊”
深深的吸了几口喷雾,时不知才勉强回过气来。很显然,此时他完全没有回答知留耶抱怨的余力了。那嗓子被撕开的感觉实在是过于痛苦,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休养后的他已经很难再像过去那样无视掉这种感受了。
不得不说,这也是某种‘幸福的苦恼’吧。
“我已经开始后悔教你鬼道了。”
知留耶苦着脸架住了时不知的肩膀,小心翼翼的将他拖到廊道的阴影之中————虽然时不知要比她稍微高上一点,但长久以来的虚弱导致他的体重还不到知留耶的三分之二。自然,让知留耶如此束手束脚的并非时不知的体重,而是他那脆弱的身体。
给时不知接骨可是相当麻烦的工作,知留耶宁可在现在多花费些精力也不想再做第二第十四回了。
“所以,你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啊。”
大约在二人身旁那用于降温的冰块更迭了三次之后,单臂抱着双腿蜷缩在一旁,另一只手翻动着小册子的知留耶向身旁正望着棚顶发呆的时不知如是问道。
“拼命?有吗?在我出身的那地方,不做到这种程度的话是活不下去的。”
瘫成大字型的时不知似乎有些困扰的沉默了片刻,随即木着脸如此回答了少女的问题。
“虽然我躲着的那个垃圾堆是谁都不愿意去的地方,但总归还是有些还没咽气的废人被扔到那里————啊,虽然很难说我和那些只是被打断了骨头之类的人哪边更像是废人就是了。总之,为了抢那一口救命的水,我也得跟他们打上一架来着。”
“所以你被送过来的时候才是那副样子?”
听着时不知那沙哑的声音,知留耶抬起手,按在他的眉心上轻柔的揉动着。她回想着初次见到时不知时对方那凄惨的样子,稍微有些理解了流魂街最外区究竟是怎样一个水深火热的地方。
生活在尸魂界的居民,实际上并不需要进食,只要依靠单纯的水便能够维持生命。而连一口维生的水都需要拼命去抢的区域,实在是令知留耶难以想象。
况且,时不知过去所栖身的地方还是垃圾堆。而那种地方的水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恐怕除了时不知以外也没人能知道了————虽然从时不知那完全失灵的味觉和被刺激性气体损伤到难以恢复的视力大概也能猜出一二了。
“真是辛苦的生存方式啊。”
“是吗在你看来是这样啊。”
时不知闭上了有些干涩的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倒是觉得很轻松来着。毕竟除了这条命以外什么都没有嘛,所以只要唔,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随波逐流?随遇而安?啊,总之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只要接受遭遇的一切就好了,这种活法也能算上辛苦吗。”
“欸,是啊。简直是让人窒息的艰辛生活呢。尤其是你还是只能靠着这么一副破破烂烂的身体,我完全无法想象啊。”
“哈对我来说,到了这里的生活才更有压力了呢。”
时不知无法理解知留耶话语中蕴含着的情感,就像他无法理解她的话语,无法理解她此时的动作一样。
说到底,无论是所谓‘轻松的活法’还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善意都是时不知未曾体验过的东西。既然是从未知晓的事物,也谈不上什么理解。
“那位大人给了我住的地方、给了我虽然吃不出味道,但看起来就很贵的食物、还带我来这里治了病。这些恩情,都是货真价实的就算是像我这种人也能够明白,这是赔上我这条连污迹都算不上的命都难以偿还的绝大的恩惠。老实说,这已经是让我感到心惊肉跳的程度了。”
“那家伙,其实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些事吧。他只是单纯的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已。”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知留耶仰起头,这样喃喃自语着。
“你若是换一天见到他,或许会被他直接杀掉呢。”
“原来如此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就是你所说的那种轻松的活法吗?”
而时不知则完全不在意知留耶说的那种他被杀的可能性————实际上以他过去的经历而言,或许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反倒是对于将他带回瀞灵廷的人的行事风格颇为感兴趣。
“是啊,如果真的能像他那样的话一定会很轻松吧。所以,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吗?”
被时不知那不合时宜的问题拉回了注意力的知留耶深感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在教导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样。不过仔细想来,时不知跟那样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想要有骨气的活下去。”
蓦的,时不知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个人对他说的话。
“哈啊我就知道。”
这一刻,知留耶深切的认识到了一点————绯道时不知确实是一个既单纯又执拗的人。
“放心吧,凭你的鬼道天赋,早晚会有一天能够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的。”
不过,她并不讨厌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