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细柳今日是悄悄出府,她跟着曹夕晚出门随灵参加国丧,本是不打算回去了。
她亦不知侯夫人明明怀着孩子,为了宋良娣的脸面,还是坚持出门。
楼细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选对了,她深知,离开了侯夫人这个愿意认她的姐姐,甚至得罪了侯爷离开了侯府,下场如何且不说,从此以后,就再没人会认她是楼将军的女儿。
她不再是勋贵之后了。
她是个没爹没娘没有亲人的丫头。青娘子至少还有糊涂爹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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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几里地,坐在青围子车里,听着外面风雪渐大,楼细柳看看身边曹夕晚。
她可正忙,按她自己说的,忙着每天的捏腿捏脚,因为十指用劲儿,她面色嫣红,额头微汗。
青娘子虽然有病,却完全是一副要好好养生,至少活个七八十岁才不算亏的劲头儿。
楼细柳记得,她前几天跑去柏院,她在松墙后的假山洞里,悄悄和青娘子说:“我……我也想见识国丧大礼,想跟着出门,学规矩,学做事。”
“行。”她一口就答应带她出门。
青娘子什么都没有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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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细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因为太太安排她为妾,也因为青娘子如今不住在百花堂,她没人可商量,而太太毕竟是她的姐姐,是唯一认她的亲人。细柳感觉到特别孤单,只能半夜里躲在被子里哭。
直到有一天,太太的心腹陈妈妈,似乎是看不下去,突然私下里含糊说了她一句:“你不说,青娘子怎么知道。老太太是知道的。”
楼细柳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她想了好几晚上,夜里一个人在床帐子里哭,又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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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悄悄出府,沿着京城夜雪里的长街,她想去找师傅苏刀君。
虽然知道苏锦天根本不会为她得罪侯爷。因为苏锦天最重要的人,是他的十二个弟妹,他要保护小乔师叔、小霜师叔、小燕师叔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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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门千户所,她以往常来,就能在外墙小窗后躲着,偷偷看到小霜师叔在后院的练武场上练剑。
“大师兄!”沈霜天追着向苏刀君撒娇,也要跟着去参加国丧随灵。
苏锦天叫她来比剑,赢了才能去。后院练武场里,小霜师叔根本不是对手,被打得灰头土脸一败涂地,但苏锦天还是答应了。
那时,在夜雪月色中,她靠着冰冰的千户所外墙,望着宫墙琉璃上的寒月,她才突然想明白,陈妈妈的话是何意。
听说平常侯爷去老太太跟前请安,青娘子看到侯爷甩手就走,直接回房呆着。
对了,是这样。楼细柳想,这样老太太这才会相信,青娘子确实想进宫不想留在府里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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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才敢躲在柏院外面,在叠落廊第二次拦住路过的青娘子,拉她到松墙假山洞里说话。
她吞吞吐吐说,想跟着她出门。
“成,十二日举丧,中午你到府里西角门来。我们一起坐车去。”
“……那,那要不要禀告侯爷。还有太太……”
“不用禀告,你来就是。”青娘子瞅着她,笑了笑,“只要你自己愿意,这点事,我还扛得起。”
楼细柳欢喜得心都要爆开了。
她应该是做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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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娘子,这一带没有村子是不是?”随灵的路上,遇上风雪变大,她和曹夕晚一行人,丢下大车也骑马,她和曹夕晚共乘一骑。
细柳在风雪里看着官道外的荒原。
“只有几间村屋。”曹夕晚回答,声音模糊。她早把风帽拉起把脸围起来,一脸我虚弱我不能吹风的模样,在马背上望着风雪。
风雪中,远近都只有几间破村舍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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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娄太监和小太监们走在前面。六公子宋卫仁带着车夫,去找旁边队伍里安国公府上借马,准备赶着车,回去接诰命队伍里的几位侯府太太。
他怕母亲二太太受不了寒。
曹夕晚抬手指着远处风雪里的村舍,对细柳道:“太祖二十年前建孝陵的时候,这一带的石头和木头都挖走了。老百姓们也多半迁走。只有到了四十五里外孝陵和墓园附近,才有守陵户、守陵锦衣卫们住着。有寺院道观。”
“……那,就这样的草舍,多少钱一间?”
曹夕晚扭头,看了她一眼。
楼细柳忐忑着,避开风:“我……我有点积蓄。没乱花。想买间屋子自己住。我……我能吃苦。”
曹夕晚微怔,依旧扭着头看了她半晌,知道她这话里的意思。
她不想回去,也不想给侯爷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