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毓静坐在车中,熏香袅袅,且朝窗外瞥了瞥,眼里的一瓣雪若明月高悬。
银装素裹的世界分外沉默,人世间不能说的刺激着大家有声有色的活下去。
久在法曹做事的人用其余不问的话术销毁了一位母亲求生的本能,杨氏把两个孩子推入乔仪怀中就跟着王英山走了,甚至没有问一句凭什么。
两个孩子要去追母亲,可乔仪的双臂就像世道的棘鞭将弱小的身体捆得死死的,所有伤口都在心口涌出血。
积雪沾上了妇人坚强的外表,她没有回头,她朝卫毓投来的目光微微一笑。
卫毓害怕了,这位女人至美至柔的零落姿态就像那满山岗的坟墓上长出的一片花。
“嘶。”他决定推门下车,一时间许多人都簇拥过来,无不弯腰挥袖替他扫一扫路上的雪。
由于乔仪算不得什么大官,屋舍简单,过堂即可见草棚之下有一副棺材大敞着,祭品都堆在一起,每一杆白幡都似一束深沉的目光向上穿过簌簌飞雪,穿过漫天灰白。
这对于卫毓而言,就是能够穿越几万里而送达的审判。
突然发觉的愧悔像极了恐惧的无限叠加。他犹豫着看了侄儿们一眼,得到的是触目惊心的痛恨。
只不过优美的气质并没有因此而被破坏,卫毓摒弃掉感情的糟粕,挽袖近灵台拾取适数的香烛,方才移步到牌位之前,就听卫琏幽幽念道:“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义类,彊御多怼。流言以对,寇攘式内。侯作侯祝,靡届靡究。”
“什么,”卫毓并指捏着香烛,斜眼看着卫琏笑里藏刀,“琏儿小小年纪得闻大雅?”
“我……”卫琏刚出声就被卫毓险恶而有预谋的抢断了。
“莫非是乃父近日常诵此诗,致于尔等熟记?”
乔仪悚然理解到卫毓灵机一动便能将一个孩童的话变成杀人的利器,他想要利用讽政刺君的词句去污蔑卫满意图诅咒燕朝覆灭在满朝小人之手。
“是我,我让他们听去的。”乔仪抓紧两个孩子的手挺身而出道。
卫毓眼神捎过乔仪多了几分厌恶,在点燃香烛的时候说道:“乔吏倒也在廷尉府读过诗呢。”
话落,他遵守礼制向卫纪跪叩揖拜,诚信的举动引来了旁观人虚伪的眼泪,口呼卫公而哀哉痛哉的嚎叫此起彼伏。
殊不知,这是卫毓在最后才想起来报答一下卫纪的养育之恩罢了。随后,卫毓摇熄明火将烛插入香土,不料头个烛灰就掉下来烫着了手背。
他下意识不敢声张,整个人莫名其妙的呆在那里,绝不敢抬眼看牌位上的名字。
“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卫琏目睹着一个人亏心后无可自欺欺人的悲痛,凭借诗句激怒的不仅是卫毓,还有大燕的丑恶。
卫毓狠狠闭上眼还是没有逃掉卫纪劝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场景,让自己变得这么畏首畏尾的除了内心的感受,更多的是祭品里藏着的人心。
“家弟儿童之言,望小叔万勿追究。”卫琬在卫毓再度看过来之前从乔仪的臂弯下钻出去,赶忙抱住卫毓的腿乞求。
“子不教,父之过。”卫毓提裳抽腿奈何不得卫琬抱得太紧,低头见着卫琬的眉目倏而恍惚从前卫满长兄如父般的照顾,瞬间于柔软细腻的目光中斑驳着另类的剑拔弩张。
卫琏假以时日不得良医宝药凭着卫满一身寒酸怎么养得活?届时卫琬就是他唯一的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