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因为一次克敌大捷的盛事而被载歌载舞的人们振落了几百年的尘埃,古旧的方言和致新的官话交织在酒席间。
王朝的灯火愈明,魏京的影子就愈暗。
大燕的天子提着虎兽铜樽,踏歌在笔直的行道上,臣民皆可见那长夜如镜,照出他舞弄钢刀的身姿是灿烂而又辉煌。
左融就跟在上官绍后边,牵着高大的白马,衰老的身体似乎消除了百病,终于矍铄了几分。
“齐州四座府库比汉州如何?”
“回陛下,汉州胜之。”
上官绍倚刀驻足在雄阔的库门前,在仓官开锁的时候饮酒道:“哈?关西不过一州之地,此库受四州奉给,怎么会不胜。”
“安阳四库虽是魏之国财,但经乱世横祸,抢毁无数。后来得遇圣朝,四州收支如常,不敢剥削积库,故而差之汉州多矣。”左融拘手低腰,眼色难以捉摸。
“哦,汉州。”上官绍沉吟片刻把兽樽丢给张不让,突然双手拖着刀去劈断锁链,蹬开库门。硕大的锁头一下子掉在仓官脚边,仓官吓得半死在地上倒着爬了老远。
“老头儿,跟进来!”
左融和乐的笑着,还殷勤的抱过张不让重新倒满美酒的兽樽给上官绍送去。
上官绍盯着前院被刮花金面的砖,仔细辨认出几枚翡翠被人用脚踩碎在了缝隙里。
随后推开宝房房门,锈味直冲鼻子,眼看着丝绸绫罗如海一般埋葬着数不胜数的金银珠器。
“呵。”他想一笑而过却笑不出来,提手将刀捅进一座金山,歪身睡在了一片银山之上。“老头儿既然巧舌如簧,会鼓乐否?”
“陛下称左融不若称大臣,”左融并不恼怒燕天子的轻慢,灰灰斑驳的光影盘在他身上似一头老龙卷起了滚滚波涛,“奚为燕室不以景乾作王土?”
上官绍的指头随意摩挲着身下的云绸如同在抚摸一个女人的,神识被帝国的美酒泡得发麻。
“哼,晋卿之所为,齐州何不早自为之?”他盘腿坐起来,像一头被天下宝物浇铸而成的虎像。“那般,汝是忠,他是奸。”
左融顿时跪地高捧兽樽,磕头再磕头,道:“陛下明鉴!齐州陈冗无能投忠心,不敢求信于朝廷。融年岁已长,亲历变迁,怎会不知离乱之苦。”
“哦,汝想取晋衎之头,赚我朝廷。”上官绍拍着手掌仿佛耳朵边就有欢快的旋律。“拿酒来!”
左融拾裳爬将起来又到皇帝面前跪得恭恭敬敬。“陛下,九州流说晋氏是贼久矣。臣虽无察,本欲尽忠,防的是晋颜互僭,外合里应……”
“哦——-”上官绍往前倾用手撩着左融的白胡子,身子一摇一摇地道:“爱卿不乏私求,到底也为的是朕不被权幸左右,不让江山旁落。”
左融还是一张笑脸,却不敢答个是否。
皇帝近距离数着左融脸上的皱纹,摸一摸像是摸着了冷冷的霜雪,以致于自己方才勾勒出来的阴狠笑容僵硬了不少。
“去,卿为朕鼓乐,卿女为朕起舞!”
“臣不胜荣幸。”左融三次稽首,膝走几步。
上官绍斜睨着向外离开的左融提起兽樽大口喝酒,直至谁的脚环铃铛碰响了地上的碎银几两。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绝妙的歌声引动上苍的眷顾,好似一阵微风化作一位佳女而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