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如真又回了一礼,这才施施然离去,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实心轻捏那枚白玉佩,油光水滑,上好的汉白玉,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此等上品,更可况他没钱。看着那已然远去的柔美身姿,实心的内心复杂,最终摒弃不再多想。
当他从忙碌中再次回过神之时,人已经坐在了骆丛的新居里。这还是他头一回来拜访骆丛的新居,交河城不大,民居铺租寸金尺土,骆丛租下的这间民居位于城东,是一座三层土楼的上层第二层,有一间宽,隔成一卧一室一厅。屋里的家具装饰不多,另雇了一名中年妇人当仆役厨扫,里里外外收拾得很干净。
两人对坐一长案旁,酒肉香扑鼻,一边吃一边聊。实心将自己的来意和想法说了个大概,骆丛不住地点头,无奈现有的本金与可用的人力委实与目标相去甚远。
“我去都护府里问问相熟的人,看看是否可以多筹些现钱或俸料。”骆丛挠着后脑,有些抑郁。(俸料指实物工资,如粮食布帛。)
二人在交河城附近又租了两间农家大院作仓库。三日后,骆丛亲自驾着马车运来了一车的稻麦,又递来了一份名单账簿给实心:“这都是营里兄弟凑来的本金,赚了利钱后需按份额归还他们,往后发俸后他们会直接送来。”
实心认真地问:“你答应了他们要归还多少利钱?”
骆丛竖起了一个指头。
“一分?”(古时一分即一成。)
“每一斗多还他们一合。”(注意:十合为一升,十升为一斗,即百分一的利息)
长安贷钱需还两分息,这一斗出还一合的息,确是很给骆丛面子。只是这每旬一车的稻麦,还是杯水车薪。
“暂时只能如此了。”二人一同叹息,几番商议,雇了四名健壮的脚力,由实心亲自领着脚力将第一车的稻麦运往南平逐家逐户地收换白盐。
现下南平一带的白盐兑换率为一升盐换二十升米,实心依着市价向盐民收盐,因是上门一手交盐一手换粮的缘故,省去了盐民来回进城里的功夫,盐民不但将自家存采的白盐一股脑地倒腾出来交换粮食,还呼唤邻里亲友一起来换。一天的功夫,满满的两车稻麦变成了两车白盐。(唐制一升约现在的600毫升)
交河与南平相距两百里,收一趟盐来回四五天,休息一天便又出发,周而复始地循环,两月下来,接替实心的老全渐渐为当地盐民所熟悉,远远地瞧见一马两骆驼车驶来,乡里人相互传告,附近的盐民便纷纷前来换盐。
实心点算库存,一月约收白盐两石,这进度缓慢得可怜。他揉了揉额角,往许彦所居住的都护府西院而去。才进院门,一阵带着水腥气的香味扑面而来。实心抬头,便看见阿若笑吟吟地端来了一锅热汤。
许彦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实心你来得正是时候,鱼汤炖好了,快来尝尝。”
交河城虽说有两条河水交汇,但水流湍急,鱼获不丰,市面上贩卖的水产物不多,河鲜的价格可不便宜,一般人很少能吃上河鲜。这锅用鲜鱼熬的汤加盐加姜加茱萸,鲜香美味,实心一口气喝了满满两大碗,有些不好意思。
“还有哩,尽管喝。”阿若的笑意涌上了眉梢,“这是昨儿上巳日,我们到河边祓禊时从路过的渔民手中买来的活鱼。”(上巳日为三月初三,古人常在这日到水边举行祭礼,洗濯去垢,消除不祥,谓之祓禊。)
“三月初三了。”实心公私两忙,不知今夕何夕,原来昨日是上巳,难怪本应沐休过来帮忙的骆丛一天不见踪影,独他与老全二人在仓库里盘点。
“瞧你现下在户曹司与市易署两边跑,人都瘦减了一圈。”阿若怪怨道。
“不碍事,我精神着。”实心瞧着阿若的目光柔和,许是出身相近又是同乡之故,二人总是相互帮衬着,情状如兄妹。
许彦问:“收盐的买卖还顺当吗?”
“目前收盐还算顺当,而且也开始与龟兹的铁料商队接触洽谈,只是对方觉得我们的盐量还是少了些。”实心无奈地苦笑,将目前缺少盐货与人力的阻碍说与许彦。
许彦正是等着他这话:“我倒是想起自己还有些俸料还在府衙的仓库里,都给你吧,权当是我入股的股资。”
实心心里那个快乐,真是缺什么来什么,脸上也露出了欢愉之色,可当他来到府军粮库兑取许彦的俸料时,不由得被眼前所见给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