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耆尼卫兵向李嵘等人靠近,这三人的坐骑连续赶路显然累乏了,步子迈不开,眨眼的功夫便叫阿耆尼追兵给合围。李嵘等人只差没被拽下马,但与待宰的羊只并没有区别。忽有一支急箭骤然钉入了莫言花坐骑前的数步之地,坐下的龙马受惊止步嘶鸣。卫兵们一阵骚动,连忙紧紧围聚在莫言花身侧护卫。只见三百步外开有一百多人马向他们奔来,盔甲弓弩明亮,这是周军。要知道从此地再往东北走三十里才是高昌的地界,这些周军越界了。
李嵘看清了迎面而来的人马与旗帜,心中欢喜,迅速勒转了马头看向阿耆尼人。眼里写着‘瞧,老子的援兵到了’。
阿耆尼卫兵队领向莫言花请示:“王女,我们与周军的人数悬殊,不宜硬碰对战,还请王女迅速避退。”
莫言花望向李嵘,李嵘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也抬眼看向她,二人对望互视,两路人马皆把手搭在了刀柄上准备随时拔出。一场厮杀眼看便要迸发,然后,莫言花清脆的声音响起:“撤。”
阿耆尼卫兵立即簇拥她撤退,李嵘也举手示意身后莫再追赶。他回过头,视线越过松青落到了那名在阿耆尼调查铁料被扣的察事尉身上。他们原路返回在高昌边界临时搭起的军营,李嵘也顾不得彻夜奔忙的疲倦,让察事尉将查获的信息一一禀告。
“使君,现下不但是铁料,只要是途径阿耆尼国去往西州的货物都会被阿耆尼城关扣押。”察事尉瞅了瞅上官渐渐阴骘的脸,顿了顿又继续,“据卑职所查,阿耆尼国与高昌麴氏交恶多年,阿耆尼的大王子得悉我大周征讨高昌,便特意派出向导支援我军,但自从朝廷屯兵西州镇守后,阿耆尼人的态度便有些摇摆。母族是突厥人的阿耆尼二王子趁机散布周国想要吞并阿耆尼的流言,并借此打击大王子。阿耆尼老国王最终答应与突厥人结盟,并将王女嫁给突厥处木昆部。”
“不过属下有一点疑虑,阿耆尼人从一开始便扣押运往西州的铁料,但为何偏偏是铁料而不是其他货物?难道他们当真知晓咱们西州缺铁?”
李嵘沉吟半晌,西州铁价不停飙升,甚至出现一铁难求,而向来行事胆小屈缩的阿耆尼国却胆敢做出一连串讨打的行径,在察事尉发出提醒前,李嵘已经嗅出了这其中的异常!
“此事你继续调查,若有任何异况迅速回我。”言毕,又转过身问松青:“老全那边的铁料可有消息传回来?”
松青无奈地摇头,听说老全他们为了避开阿耆尼人扣押货物,特意兜远路走南面的荒山野道,这一走有月余,至今仍然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
“调派五十名卫士前去接应老全,若遇上阿耆尼人刁难,不用跟他们客气,只是有一点——不能用我军的旗号。”李嵘冷冷地下令,“笔墨伺候。”
半日过后,一封书函送往阿耆尼国,一封奏折递往长安。阿耆尼王女已经在员渠寺认出了他的身份,既然捅破了阿周两国那犹如窗户纸一样单薄的友谊,便干脆直接去信质问阿耆尼王为何要扣押周国的货物。若是阿耆尼人执迷不悟与大周为敌,那便要给他们一些教训。
李嵘摸了摸起茧的指腹,心里痒痒的,驰骋关外,狂刀饮血,汉将霍去病封狼居胥,他李某人或许可以祭虎拉口。(员渠城西有虎拉山,即现在的霍拉山)
政光十七年,中元节,沙门称之为孟兰盆节,交河城里大大小小的伽蓝都在举办祭祀亡灵的水陆法事。倘若家中有过世的亲人,通常会置办一盏江灯顺着流水漂浮,藉此将逝者的亡魂引领到彼岸。这日,许彦便陪阿若到交河边上放江灯,为她早已过世的父母祈求冥福。
夕阳西下,离城门最近的河岸边上人头攒动,俱是为了投放江灯而前来的百姓,也有售卖江灯祭祀用物的商贩。
许彦驭马沿着交河往上游慢步,想要寻一处少人的岸边。靠近城北的时侯,忽见两名沙门蹲身在岸边,当即下马上前,湍急的交河水上快速地掠过火光跳跃的江灯,一盏两盏三盏四盏五盏有十数盏之多。
矢孤介迎向靠近的许彦与阿若,俊逸的眉眼上有一抹淡淡的忧伤。听说是为了阿若的亡故的双亲超度,矢孤介详问了亡者的姓名与原籍,也一同为之诵经祈福。
许彦听说矢孤介是矢素志在战乱中捡回来的孤儿,想起刚刚飘过的十数盏江灯,有些好奇,却不便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