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哐当——”
在两条架起来的长桌后,死体们不断伸手,用身体撞击着木板,这个简易的障碍在他们的摧残下摇摇欲坠。
虽然有小室和井豪两人在后面奋力顶着,还冲不垮,但人力总有耗尽的时候,渐渐地小室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他不由焦躁地叫喊起来。
“可恶!在这样下去会被推开的。快想个办法啊。”
说话期间,宫本已经瞄准了一个距离最近的死体,将它捅了下去。
虽然死体腕力奇大无比,像两个凶恶的大钳子,但它们速度不快、撞击力也和普通人差不多,可是也架不住数量越来越多。
“你先那样支撑一下。”
晓抱着两卷胶带从天文社里跑出来,然后就蹲下来,把横置桌子的桌脚缠在一旁的铁栏杆上,反复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透明胶带?”
小室不解地注视着晓的举动,不禁问了出来:“这种玩意儿有用吗?”
“有用。”井豪捂着胳膊,贴在桌板上拼命往回顶着,他对晓表示了赞同,跟着做出了解释,“课堂上曾经提到过吧?缠起来的胶带韧性可是很强的。”
“嗯,胶带还有不少,应该没有问题。小室你再坚持会儿。”
“好。”
“我也来帮忙。”
几人一顿忙活,总算是组起路障,虽然摇摇晃晃,时不时传来“咯吱咯吱”死体挠木板的声音,但都被彻底拦在了楼梯上,进不来。
至少这里暂时是安全了。
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给,这是天文社用来过夜的饮料和点心。”
晓拿出来几瓶矿泉水和一袋子饼干,依次分给三人,“嘛,其实也就是我的私人用品,大家随便吃。”
扭开瓶盖,“咕噜咕噜”晓一口气喝完了矿泉水,让紧绷的情绪松弛下后来,他长出了口气,接着说道:“而且还有睡袋,撑个两、三天应该不成问题。”
“后面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是一直在这里等待救援吗?”
小室也是一口气喝干净一瓶水,露出得救了的表情,面色也不再是那么紧张,想了想,他看向晓,问道:“水龙头呢?水龙头里有水是么?”
“嗯,洗手台和厕所里都有水,这个不用担心。”
“那么问题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止供电啊。”井豪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加入了话题中,“要是没电了,净水厂就不会工作,也会跟着停水吧。”
“学校里不是有预防灾害的紧急发电机吗?”
“……谁去打开发电机的开关呢?咳……咳咳……”话到一半,井豪忽然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小室连忙上前查看,帮忙拍打他的后背。
“没事吧,永?”
“没问题,就是喝水太快呛着了。”
“别吓人嘛……”
“罢了,这个问题想再多也没用。阿孝,你也是想守在这里等救援到来吗?”
“这个、那个……怎样都好啦。”小室一时间支支吾吾起来,做不出决断,“不过要是至少能到达宿舍或者餐厅就好了,应该会轻松不少吧。”
话音刚落,小室就起身捏紧宝特瓶,扬起手臂就要朝下面一个“呜呜”直叫的死体丢去。
“混账……叫什么叫啊。”
看来一想到后面的情况,就连一向行动处在思考之前的小室,也是倍感焦虑,对于未来不太乐观。
胸腔里似乎熊熊燃烧着一团黑色的火焰,胸闷、喘不动气、浑身发热,想要发泄出来,晓也是这样,但更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所以他不停地小口小口啜饮着水,以此来冷却情绪。
“小室,别乱丢。”
他静静听完二人的对话,难得插嘴制止了小室。
“为什么?”
“趁现在装水进去吧。”
“原来如此。”井豪听后恍然大悟,“听说人即使不吃饭,光喝水也可以撑上一个礼拜……”
“这样啊……”
小室挠挠头,再挠头,最后才长叹了口气,松懈下来。和井豪一起走开装水去了。
“宫本,你是怎么想的?”晓最后把目光关注在宫本身上。早先她一直没有开口,只是一直神色忧愁地蜷缩着身子,深深凝视着远方,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呐,雾间同学。”好一会,她才抬起头,叫了晓一声,然后讷讷地问道,“为什么?”
“嗯?”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我完全不懂,为什么……为什么呀……”
“我受够了……”
说到最后,她带着哭腔,用满是空虚的语气,轻飘飘地抱怨了一句,然后她就又呜咽着低下了头。整个人看起来都淡漠了很多,身上的色彩就是晓最熟悉的灰白色。
她脸朝下,耸动着肩膀,好像无声息地默默哭了起来。
“一定事出有因。”
“只要查清楚原因,就能找到解决办法。”
“所以,不用担心。”
晓能说的话很多,但是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能说出来安慰别人呢?
(一如往常呀,我也想这么相信。)
(但是,在那一天我就知道了,自己骗自己是不行的。视而不见很轻松,但是早晚会感到万分痛苦。逃不掉的。)
(相信事出有因,并且马上就可以找到方法解决很轻松。)
(但是,我无法置信啊。)
(相反的,我有一种直觉——)
(觉得这个我所熟悉却不是很亲近的世界已经彻底毁坏了……)
晓默默坐在宫本不远处,生出很多杂绪,感觉她哭得差不多了,就轻声开口说道。
“要吃糖么?”
“……嗯。”
好半响,她才带着重重的鼻音回应道。
“橘子味?草莓味?”
“草莓。”
“给。”
“……谢谢。”
“雾间——”听到井豪在叫自己,晓连忙站起身,边走边问道,“怎么了?”
“天文社里有打火机或者火柴吗?”
井豪带着三瓶装满水的宝特瓶回来了,看到只有他一个人,晓就问道。
“都有。小室呢?”
“他好像不太舒服,在厕所洗脸。”
“要趁现在制作火种才行。”
“入夜后它们的行动就会……”
“啊……唔……”
“呕啊……咳……咳——”
忽然,井豪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他捂着嘴,神情很是痛苦,伴随着不断的吞咽声,他一个烟头,“噗”地吐出一地的鲜血。
“咳咳。”
“永,你怎么了?”
井豪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吐血后不停地咳嗽。
“咳咳——”
“永!永!雾间同学,永他……”
宫本慌忙地拍着井豪后背,却又不敢使劲,也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只能不断叫喊着,催促着晓赶紧过来看看情况。
晓没有回应,只是木然地站在不远处,注视着这边,同时感觉手脚冰凉。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只不过被咬了一下,为什么这么严重……”
“雾间同学……”
宫本满脸失措无助地扶着井豪,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最后又不断念叨着晓的名字,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晓。
晓对她摇摇了头。
宫本的脸色迅速灰暗了,眼神里失去了光彩。
“为什么……为什么……”
只是在一直这样低声重复着。像是一条离开水的鱼。
井豪终于止住了咳嗽,“啊……啊……”吐出几个低沉的音节,他慢慢抬起头来,靠在了栏杆上。
他的脸色很不好,介于青白和灰色中间,两个眼睛下面出现了浓重的黑眼圈,就像是画了很重的眼影。他大口喘着粗气,嘴角还残留着吐出来的鲜血。
“啊哈……啊……”
又艰难地吸了几口气,好半晌,井豪抬起手,看着手上的血,然后慢慢开口,将晓的心里话全部道了出来。
“看来就跟电影里演的一样,只要被咬到就完蛋了。”
“骗人的!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像电影那样的事,是绝对不会……”
起先宫本情绪还很激动,大声反驳,但渐渐地,她的声音就像没了力气一样,不断减弱,后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只是眼睛里面泪水越来越多。
看来她也是明白了。
“是吧?这周围就跟电影一样……”
天文台上,空气迅速冰冷下来,周遭氛围就像是被寒冰尽数冻结了一样,感觉一切事物都不断被剥夺、在远离,井豪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远好远。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天台上静得只剩下井豪的喘息声。
下午的阳光猛地被乌云遮掩,周围都阴暗下来,阴影覆盖了天台各个角落,每个人都成了阴暗的一份子,都在被心底笼上来的黑暗所吞噬。
黑暗让人再也逃无可逃。
“咳咳……可恶……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声打破了死寂,井豪用没已经什么力量的声音说道。
“雾间……可以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只见井豪慢慢抬起手掌,指向天文台的里侧栏杆,那边是建筑的背面,直达一楼地面。
“要是从那边直接摔到地面上的话……我想撞上地面的冲击应该足以毁掉头部。”
“还有——”
“阿孝那个笨蛋也拜托了……”
话还没说完,井豪就已经闭上眼,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你胡说什么!”
晓没做表示,宫本就已然脸色大变:“不要放弃呀!”
“我不想变成它们!”
井豪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大声喊了出来。说完,他就又是一个深咳,然后“唔呃——”仰天喷出一地的血。
脸朝下,捂着胸口,神情很是痛苦。
“永!永!”
宫本扶着井豪,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悲痛的声音在天文台上久久不绝。
井豪已经连喘气都是痛苦的了,进气多出气少。
晓别过头,不忍心再看下去。
他的脸色已经彻底灰白一片,没了红润。眼窝下陷,黑眼圈更深,很难想象,短短十几分钟前,他还没什么大碍,只是看起来受了点小伤而已。
作为最后的回光返照,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抬起头来,转头注视着宫本,缓慢地问道。
“丽……最后就告诉我吧……你的回复……是什么?”
“答应你,我答应你。肯定还会有办法的!坚持住呀!”
“……是么?”
他似乎明悟了什么,闭上眼睛,没再多说什么。
精气神开始在他身上消散殆尽。
“呐,雾间……拜托你……”
他用渴求的眼光,用近乎绝望的眼光直视着晓,缓慢道出了最后的请求。
“我想在死前,都还保持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