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穿过正厅,便跑了起来,玉竹和佩兰见她都愣了愣,秋未晞对佩兰说:“你现在,从角门出去,莫让人看到,把贵妃突然找我进宫,却不许母亲跟着的事情,说与十四郎还有庞家姐姐。一定要亲口告诉他们,不要让下人转述。玉竹,这个是贵妃娘娘之前赏我的玉佩,说是凭玉佩可随时进宫,一会儿前厅的人走了,你把玉佩给母亲。我总觉得有些古怪。”一边说着一边换好了衣裳,藕荷色的襦裙配了桃粉色的兔毛边短褂,玉佩摘了后,她随手把沈君泽之前送她的香囊挂到身侧。快步走向前院,跟前来的宫人上了马车。
进了宫,一个五十上下的妇人向秋未晞打了招呼,引她穿过一片园圃,到了一个有些空的大殿,脚步疾快,秋未晞跟着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门上的匾额。宫人揖礼说“姑娘稍后,奴去禀报娘娘。”
秋未晞回了礼,但听宫人出去后将门关上,‘咔’的一声,落锁的声音。秋未晞跑向门口,用力推门,果真是被锁住了,她又赶忙检查了各个窗子,也都是封死的。她环顾四周,是一个简单的寝店,桌上地上还有些灰尘,有些时候没人住了,东南窗边的书案上,龙涎香的香气氤氲在这间清冷的屋子,有些格格不入,秋未晞察觉不妥,走近想把香掐断,还没走到书案,便迷迷糊糊晕倒了。
不知过了多久,秋未晞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一个圆桌上,身上软软的使不上力气,她双手支撑了起来,脚下一踉跄,摔了一跤,头撞到了椅子上。她揉了揉腿,可能是破了皮,又摸了摸头,没有肿,当是无大碍,复又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才看到身旁有个小床,小床上一个婴儿一动不动的躺着,脸色紫青,她刚想上前去看看孩子,便听见门口一个宫女“啊”的一声尖叫,引来了很多人,秋未晞上前想要解释,看见门外急匆匆的一行人,皇后、贵妃中间夹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想来是官家。秋未晞心知是故意有人设的局,但已经躲不开了,叹口气,退到门侧。
官家几乎是冲进小皇子寝殿的,看到小皇子面色紫青,探了探,竟鼻息全无,他咆哮着喊着“太医呢!太医在哪儿!!!”众人皆应声跪下,秋未晞未敢出声,也跟着跪下,头埋的很低,听见匆忙的脚步声逐渐跑进,“微臣来迟。”这人嘴上说着道歉,却未行礼,径直往小皇子方向走去。秋未晞稍稍抬了下头,见两个太医穿着的人,在给小皇子问诊,其中一个,是王伊珞的父亲,王仲义。怕被人注意,看了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
两位太医又掐穴位又扎针放血,不过一会儿工夫,孩子哭声震耳,秋未晞忍不住轻轻呼了口气。
“回官家,小皇子已经无碍了。”王仲义顿了顿又说“小皇子肺热体虚,现下寒凉,不可多开窗子,臣开个方子给皇子服下,开春便能大好。”
官家点头,让随皇后来的金蝉把小皇子抱到里屋休息,自己坐在正厅,刚刚他竟然一直在小皇子身侧站着。虽是帝王,却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今日是谁看护小皇子?所有看护之人,仗二十,罚去浣衣局。”皇子虽好了,但官家语气中的怒意,依旧未有消减。
门里外的宫人都在磕头求饶,秋未晞一时不知该如何,头埋的更低了。
“官家,他们虽说是罪有应得,但今日十五,实在不宜见血,当是给皇子积德,且饶他们一次,罚他们一个月月银如何?”皇后娘娘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人,向皇上求情道。
“娘娘自己请的要照顾皇子,就把皇子照顾成这样,还要替他们求情。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有意没看护好的。这天下谁不知道,现下最不想皇子长大的,就是皇后娘娘了。”贵妃冷冷地说着,还白了皇后一眼。
“皇子为何不在里屋,而在正厅?”皇后问向跪着的众人。
“回娘娘,之前太医说正午阳气足,可以抱小皇子出来晒晒太阳,每天这个时辰,小皇子都在正厅。”一个十几岁的宫女答。
“皇子何时生病的?是谁发现的?”皇后又问。
“回娘娘,是奴去小厨房,热了牛乳想给小皇子喝。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这个人鬼鬼祟祟地在皇子身侧,皇子……就是刚刚的样子。奴一时害怕喊来了人。”
随着另一名年长些的宫女指认,众人的目光终于还是聚集到了秋未晞的身上,秋未晞在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你是谁?你不是我宫里的人。”皇后娘娘问。
秋未晞环顾了下四周,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一脸惊讶的贵妃和一脸困惑的官家,答“臣女秋未晞,见过官家,见过皇后娘娘,见过贵妃娘娘。今日上元节,臣女想着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因为路不熟,不小心走错了,我见这里有动静,便想着来问问路,我进来时皇子已经是刚刚的模样了。”
“你胡说,你没来前,皇子明明好好的,就是你给皇子下了毒!”刚刚指认秋未晞的宫女,依旧在攀咬她。
“首先,这屋里跪了一地的人,可见看护照顾皇子的内侍女官不只一人,就算是你是从小厨房后来的,那屋子里也不会有只有我一人而其他人都不在,除非你们平时就是这样看护皇子的。”秋未晞没有看那个宫女的表情,继续说“我刚刚说了,我是听到这边有声响才来的,一定是这里有人先发现了皇子发病,才去请的太医通知的各宫贵人来,这个声响引得我来的。不然你可以问问其他的宫人是或不是。”
众人哪里敢承认自己玩忽职守或者刻意栽赃,都纷纷说是因为皇子突然发病他们才离开四处寻人。
“其二,太医说皇子生病是因为肺热体虚,你为何这么笃定,我是下毒毒害的皇子呢?毒这一说从何来?”秋未晞抬头看向那个宫女,见她浑身抖动,汗珠落在青灰色的石刻地上,粒粒分明。又看了眼皇后和贵妃,都是一脸讳莫如深的神情。
“你是来给贵妃请安的?”官家没有继续追问那个宫女,转而问秋未晞。
“官家,她是我表姐家的女儿,今年刚进京,是个懂事儿的丫头。”贵妃忙替秋未晞解释。
“你表姐?秋实家的丫头呀。”官家像是想起什么问到“皇子可有中毒的迹象?”
“回官家,皇子并未有中毒的迹象,但皇子可能对花过敏,刚刚的症状,像是哮喘发作。”王仲义刚想张嘴解释,被另一个同行的一直未发一言的太医抢了先。
秋未晞想到自己身上的香囊,不禁皱了皱眉。
“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花?”官家又看向了秋未晞。
“回官家,奴见到这位姑娘,身上有香囊,里边定是装的花。”那个宫女,颤抖着声音依旧不放弃地指认秋未晞。针对之意已经过于明显了。
“你刚刚说见到我又见到皇子发病,然后赶忙喊人。就只是看了我一眼便看我佩了香囊,还能看出香囊里是花。你若是过目不忘,那你说说看,我的香囊是什么颜色绣的什么花?”
“是……是……兰花!不对,是牡丹!”宫女犹犹豫豫地答。
“我的香囊,绣的是白鹤,根本不是花,你根本没看到我有香囊是么?”秋未晞不知为何她要针对于她,但是她很清楚,这个宫女知道的并不多。
官家眼神示意了近旁的梁启光,梁启光便出去了。转而又问王仲义“小皇子恐是花香过敏,为何不说。”
“回官家,幼儿哮喘,多是花粉所致,臣见屋里屋外并无鲜花,便未多言。”
“你今日不当值为何在宫里?还出现的,刚刚好?”官家又问。
“回官家,臣每两日给小皇子诊脉,即使休沐也不敢懈怠,今日进宫刚好遇见刘妈妈带着张太医往福寿殿来,便也跟着过来了。”
“你是秋实的女儿,可认得他?”官家没有接着问王仲义,而是看向秋未晞,用下巴指了指王仲义。
“回官家,王提领按辈分,我该叫一声叔伯的。刚进京时,父亲和兄长拜访过叔伯,因为我是女眷,并未随行。但是我表姐王伊珞,我却是常在马球场见到。”秋未晞不紧不慢的回答。
“王家那个嫡女,倒是不寻常。”官家看到梁启光回来,坐直了身子又说“皇后宫人看护皇子不力,罚一月银。这个人,还有你,带走。”说完指了指秋未晞和那个指认她的宫女,起身离开。众人千恩万谢,秋未晞看了眼那个宫女,向王仲义点点头,跟着一起出去。
她被关在一个跟刚刚很相像的寝殿,不算大,但是干净许多,殿外依旧上了锁,殿里没有龙涎香但有一盘点心。秋未晞四处转了转,书案上的几本兵法,屏风上粘贴的行军图已然发黄变脆,秋未晞不敢擅动,随手拿起了兵书打发时间。她在学堂便对朝堂打仗之事不敢兴趣,看了几页书变又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