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惜儿过来服侍云沁寒服药,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仔细查看了他的脉相,确定他不会有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姑姑是不是跟你说了……?”云沁寒幽幽地看了惜儿一眼,沉默不语。他幼时曾对惜儿有恩,但毕竟是幼时,她在古灵族长大,自然会向着古灵族。
“寒哥哥,我喝了古灵山的是水,喝了你的却是血。”云沁寒蓦然抬眸,诧异地看着惜儿,怀疑古灵山是不是还有读心术。
“寒哥哥应该不会忘了阴琳琅吧,”惜惜儿咬了咬唇,握紧了云沁寒冰凉的手:“她非但逃出古灵山,还在外不掩行藏实是其罪当诛。但是她过了二十三岁后就再没有变老,所以才保住了性命,直到一年前,她再一次逃出了山外。”云沁寒想到了十多年前阴琳琅看上去就有四十余岁,惜儿竟说她当时只有二十三岁。想到阴琳琅,云沁寒心头强烈的憎恶感令他身子有些发麻,
“你是想说古灵族人不会伤害叶先生。”
“我保证绝对不会。”惜儿伸出三根手指指天誓日。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被囚禁”
“他本就是古灵族人,那里是他的家而且我已经求过姑姑了,她答应只要叶先生跟她回古灵山,不必再去惘念潭,以他现在的辈份,族中之人皆是他的晚辈,他在那里一定会过得很好。而且等找到古灵族人短寿的秘密后他就可以重新出山。姑姑都答应我了。”
惜儿说得情真意切,恳切地看着云沁寒。生怕他说出半句反对的话来。
“这些话你大可以同我母亲说。”云沁寒也猜到惜儿必是跟那位姑姑软磨硬泡才求来的条件。她心里的确是向着他的。想到这些云沁寒的口气也软了下来。只是他这句话刚问出口便自己给了自己答案。自己那位母亲的烈火性子哪里是能听得进去这些言语的,说不定惜儿话还没说完就被火凰鞭烧焦了。
“好,我母亲那里我去劝说。”
月至中天,格外的亮,格外地圆,是上元节到了。澹台轻羽听到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一回头就看到了云沁寒那张苍白的脸:“寒儿,我么晚了,你出来做什么?”澹台轻羽急忙起身紧了紧他身上的白狐裘,要赶他回房。云沁寒握住澹台轻羽的手,轻轻唤了一声:“娘……”他被冷风激得咳了几声牵动了伤口,疼得躬下身去。澹台轻羽急忙将他扶回房躺下。
“娘,叶先生的事情孩儿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打算的。”
“娘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
“我们十多年未在一处,娘竟与孩儿隔了心吗?”澹台轻羽看着儿子惨白的脸色,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娘只是,只是……”澹台轻羽双手绞着裙摆,一时不知所措。她自己也没想好自己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澹台轻羽半晌没有出声,她心里不是完全没有想法,只是想法太多,心里七上八下地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她想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古灵族人来一个杀一个,决不能让他们带走叶沫尔。她还想过以叶沫尔的易容术再逃一次,她想的最多的是跟叶沫尔一起进古灵山。哪怕此一去是刀山火海也好,九死一生也罢,她都想要陪着他。但是她的父亲年事已高,她的儿子病体羸弱,她实在舍不下。
云沁寒忍着心头的苦涩替她下决定:“娘跟叶先生去古灵山吧。我仔细问过缥缈族长了,叶先生这些回山,古灵族全族上下都会以他为尊,而且惜儿告诉我,那里风景如画,夜不避户是真正的世外桃源,过些平静安稳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澹台轻羽张了张嘴:“可是……”云沁寒挤出一丝浅笑:“莫不是娘觉得他现在的样子不够英俊?”澹台轻羽被他逗笑了:“娘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岂会在乎那些?”澹台轻羽感觉到儿子握着自己的手又紧了几分,但手心里的温度却越来越低。
澹台轻羽心疼地看着云沁寒,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可是娘舍不得你……”云沁寒松开澹台轻羽的手为她拭泪:“娘再哄孩儿睡一次吧,就像小时候那样。”澹台轻羽扶着他躺下,避开他的伤处,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儿子,直到云沁寒双目渐渐合上才起身离开。
她欠了叶沫尔的太多,他虽表面看着云淡风轻,但那一身伤病只有她这个枕边人才能看到。而那一身的伤病皆因她而起。如今又为了她的孩子赔上了自己的自由,他唯一想要的是余生里有她,她不能对不起他,否则她的余生会在自责中度过。
澹台轻羽看着怀中呼吸轻浅的云沁寒,想到了金卉迟那个孽障。知子莫若母,他的儿子是不是断袖她能不清楚吗?只不过他与自己一样受人滴水恩定会涌泉相报。金卉迟待他那样恩深情重,对他唯一的所求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她对叶沫尔也是如此,虽不曾有刹那间的怦然心动,却有涓涓细流般的日久生情再加上那一份重如千钧的恩情就酿成了一杯死心塌地的苦酒,用余生来浅尝慢饮,等到一切变成习惯了就与那些激情淡化后的老夫老妻没什么不同了。虽有遗憾,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澹台轻羽回来时看到叶沫尔坐在廊下,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那一副白衣青丝,芝兰玉树的样子。虽然在澹台轻羽眼里,无论他是什么样子其实没有那么在乎,但是他自己却很在乎。看到澹台轻羽的时候立刻站直了身子,目光里充满了不安和惶恐,像个做错了事等待责罚的孩子。即使他付出了这么多,甚至为她九死一生过,但依然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能在她心里占一席之地,那份患得患失让澹台轻羽有些自责。
“夜凉如水,你这样坐在外面也不怕生病吗?”
“你,你原谅我了?”叶沫尔笑了。不得不说他的易容术还真是巧夺天工,笑得那么自然流畅,一点儿易过容的痕迹都看不出来。澹台轻羽拉过他的手,他的手很凉:“我决定了。”她轻轻地吐出这四个字却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得对面的差点窒息。“我决定了,以后你在哪儿,我在哪儿。”叶沫尔眼眶一红,喜极而泣。认识了将近二十年,她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叶沫尔将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拥着。她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如雷似的心跳却感受不到自己心里有任何的涟漪,与当年在云海楼怀里的感觉截然不同。倒是有点像被她的父亲或是母亲抱着。但她依然伸出双臂回应他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