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聂大总管这次立了大功,皇上赏了好多的财帛。”他把声音压得极低:“你没听他刚才还喝着小酒,唱着小调,那得意劲……”几人笑得十分开怀。
人的情绪是会传染的,皇上因为做了噩梦起床后训斥了妃子,妃子受了皇上的气给了侍婢一个耳光,侍婢将气出在了小太监身上,小太监又将气撒在了一只狗的身上。而聂潇做的就是给这些狱卒点甜头,让他们心情好一些。心情好了,不必他吩咐,云沁寒也会少受许多皮肉之苦。
云沁寒昏昏沉沉地待在牢房里,手脚上的铁链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他运足了内力都无法挣开。他就算是跟着乳娘流浪的那几年也不曾受过这样的罪。身上的伤钻心地疼,虽然聂潇做了所有能做的,但是每日的刑讯逼供依旧免不了。他身上的伤,一直都没好过,幸好的是都没有溃烂。聂潇时不时地都会拿酒给泼他的伤口。唯有一样是比他身上的伤还让他难以忍受的,就是牢房里的恶臭。这一点像极了他那个外公,鼻子一点委屈也不受。云沁寒已经许久没吃进去东西了,偶尔勉强吃一点也会吐得干干净净。
狱卒们怕他饿死了担责任就禀告了聂潇,聂潇真是一个头变两个大了:大少爷啊,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吗?聂潇心中叫苦连天,再对他特别照顾就得被人怀疑了。聂潇不屑地挑了挑眉,将手中的汗巾甩到了桌子上:“矫情,一个死囚犯还敢跟我矫情。走,去看看。”聂潇气势汹汹地进了牢房,往牢门外一坐,看着牢里的人犯起了愁。云沁寒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白皙细腻的肌肤裸露在外,看得聂潇直叹息:“果然,一看就是什么苦也没吃过的大少爷。”云沁寒病容憔悴地倦地墙角里,面色异常地苍白,唇上也没有半分血色。身上的伤倒是鲜血淋漓得格外艳丽夺目。
聂潇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云沁寒,旁边的狱卒心里直打颤,这聂大总管不会是憋着什么坏呢吧。这眼神怎么越看越像是大灰狼在看着一只小白兔呢。要是真把人给弄死了,他们可担待不起。聂潇声音冷酷:“你们都出去吧。守着别让人进来。”年长的狱卒壮着胆子提醒:“大总管,您消消气,手下留点儿情,万一弄死了……”他在聂潇阴鸷的目光上闭了嘴。
众狱卒退出去后,聂潇打开牢门走了进去,将云沁寒扶了起来靠在墙上坐着:“云沁寒,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挑食吗?这都七八天了,你再这样下去,不必用刑,饿也把你饿死了。”云沁寒苦笑:“我不是挑食,只是受不了这气味。”聂潇无奈抚额:“那我没办法,牢房里都这味,你已经住的是单间了。”云沁寒也知道不太现实,没再吭声,他也实在是说不动话了,毕竟已经七八天没吃东西了。见他不吭声,聂潇气极:“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不然你列个菜单,我想办法给你弄来。”
云沁寒以为他是在讽刺自己,但一抬头却看到他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拿他取笑。云沁寒诧异地看着聂潇,聂潇不耐烦地轻轻踢了他一脚:“看什么看?快着点儿。”云沁寒摇了摇头:“不必了,既然到了这儿总要入乡随俗的。”聂潇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这次连无归山庄也掺合进来了。”云沁寒心中一惊,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却眼前一黑跌坐回了地上呼吸粗重地喘着:“不关无归山庄的事。不要连累无辜。”他说完这一句就伏下身子剧烈地咳了起来。
聂潇看着他这副虚弱的样子颇有些不解,明明那一日将他打败的绝世高手,如今却站都站不起来。若不是他那么紧张无归山庄,聂潇都要怀疑眼前的云沁寒与那日与他大战的云沁寒是不是同一人了。
“放心吧,我不是个多嘴的人。”聂潇伸手帮云沁寒拍了拍背:“前些年不断有武林中人设法营救渊圣皇。他们都是些忠肝义胆的英雄豪杰,只是可惜最后都把血洒在了五国城头。可惜啊,真是不值。”聂潇神色默然,像是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云沁寒咳了半晌终于停了,聂潇拍了拍他肩头:“再撑几日,或许我有办法把你弄出去。”云沁寒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了前日听到几个狱卒私下里议论聂潇,说他是孽枭。手段狠毒,凶残暴虐。可如今这凶名赫赫的孽枭对他倒是格外照顾。
云沁寒虽然拒绝了聂潇,但第二日聂潇还是带了好酒好菜来。云沁寒滴酒不沾对大鱼大肉也并不如何喜欢,只对那一盘嫩笋情有独钟。自那日后聂潇就只带些清淡可口的素菜进来。尤其是笋,几乎次次都有。为了不让那几个狱卒起疑,聂潇每次来都是夜深人静,又用独门手法将晚上巡逻的狱卒点晕,来得神不知,去的鬼不觉。
又是夜深人静时,云沁寒正等着聂潇送饭菜来。突然,牢门上的锁“咔”一声响,云沁寒赶紧起身去看,牢门外空无一人。他试着拔动了一下锁链,锁竟自己开了。云沁寒小心翼翼地将牢门打开,并未发出一点声响。“或许我有办法把你弄出去。”云沁寒想起聂潇曾对他说过的话。急忙从牢里出来,顺着聂潇每次离开的方向走去。
铁牢门里三重,外三重,云沁寒每到一处牢门前,牢门上的铁锁都已经提前被人打开了,只是虚虚地挂着,他手指轻轻拨动,锁就开了。平日里巡查的狱卒有几个倒在路边,胸口塌出一个坑,显是被内功高手击碎胸骨五脏而死。大多都倒在酒桌边,口吐白沫中毒身亡。云沁寒心中略有疑团,但来不及细想就从天牢出来。一口冰冷的空气灌进胸腔,他掩口重重地咳了起来。随手抓了一把雪水吞了止咳。四下没有半个人影。
云沁寒来不及深究,匆匆离开。他十分顺利得从天牢出来,越过围墙,一路向城门奔去,他胸腹间的不适让他不得不奔出一段路就抓雪水来吞食止咳。云沁寒浑身的鞭伤每走一步都扯得伤口生疼,再加上天气恶寒,他的旧病再次复发。胸口一直沉闷地痛着。云沁寒步履艰难地向城门的方向走去,他艰难地呼吸着,眼前的路像一条蜿蜒游动的蛇,路旁的低矮房屋也影影绰绰,耳中轰鸣声不绝,两条腿像是重逾千斤。在酷寒的天气里,他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囚衣,可是额上的汗却是不停地从脸颊滑落。云沁寒咬紧牙关拖着这具不争气的身体一步不停地前行。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他一定要逃出去。
云沁寒眼前突然人影乱晃,他本就脆弱不堪的身子背后挨了一记重击喉头一股腥气涌了上来,眼前一黑,失了知觉。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了对面墙上一只铜制的狴犴头正狰狞地瞪着他。他微微动了动,两肩剧烈的疼痛迫使他发出一声惨叫。两只巨大的铁钩穿过他的琵琶骨将他牢牢地箍在墙上。
“这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这小子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把你们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尽管招呼,一定要问出同党的下落。”云沁寒朝说话的那人看去,那人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过脸来笑得一脸阴险,正是李远。
除了负责审问的人从聂潇换成了李远,连牢房里的狱卒也整个换了一批。这些人都是李远的亲信,平日折磨人的手段炉火纯青,就算是真正的铁汉也禁不起他们的酷刑。
聂潇是有救云沁寒出去的打算,但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李远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他设了个局故意放云沁寒出来再由他生擒回去,给聂潇扣一顶勾结乱党的帽子。李远恨恨地捻着手里的珊瑚珠子:皇上这些日子以来杀性正浓,可偏偏这个聂潇不知道使的什么招数,居然能让皇上信了他,只是训斥他办事不力,罚了几个月的俸银了事。
“李总管不必气馁,聂总管素有孽枭的美称,用刑的手段也素来残酷,可对这个犯人却处处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