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扶着皇帝跟在元锦身后,朝着里头走去。
裴晏伤得不算重,可夜半也吹不得风,他在暖阁里和皇帝见了面。
皇帝坐在上首处,上下打量着面色从容的裴晏,良久,才开口叹气道,“你这孩子,越是长大,倒越是叫人看不清你的心思了。”
他没用君臣的话语开头,今日他来这一趟,也不是为了来审问裴晏的。
裴晏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将一杯滚烫的茶水推到皇帝跟前,笑道,“若我能叫人看清我的心思,您又怎么敢把北地的事情派给我?”
皇帝端起茶水,吹了吹,抿了一口,这才接着道,“嗯,这话不错。”
裴晏就手转着桌上的茶盏,他这杯茶还是在等皇帝来的时候就倒的,如今已经凉透了。
“刺杀的事情,你怎么想?”皇帝喝了两口茶,身上舒坦了些,这才接着问了裴晏一句。
裴晏继续转着茶盏,漫不经心地道,“他不是想杀我,只是想告诉我他是谁。”M.
要是真的想动手杀人,就不会只派那么十几个轻功高手来了。
他们是故意留下那些带有刺绣的衣角的。
皇帝一手敲着椅子扶手,神情中隐隐有几分凝重,“他想拉拢你。”裴晏低低笑了一声,“您觉得我会投靠他吗?”
皇帝也跟着裴晏笑起来,苍老的脸颊上难得透着几分真正的高兴,他瞧着裴晏说道,“你不会。”
说的十分肯定。M.
裴晏心底顿时一松,面上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两手朝着皇帝作揖,玩笑道,“您说的不错,我不会。”
“嗯,你不会。”皇帝重复了一遍,“你从小就心正。这是张天师说的。张天师说,你的眼神清正,这骗不了人。”
张天师还说,这孩子命不好,所以要带去龙虎山压一压。皇帝知道自己对不住裴晏,毕竟裴晏爹娘的死,也算是因为皇帝的执念造成的。
还有皇后......沈皇后当初很疼裴晏,和疼太子是一样的。
沈皇后十六就嫁给他,跟着他在潜邸熬了近二十年,熬死了当年的太子皇兄,熬死了父皇,终于熬到他承接了大位。
他以为他们熬出头了......可沈皇后还是没撑住,她死的时候,唯一的愿望就是要自己善待太子和裴晏。
皇帝一边想,一边出神地望着裴晏,视线里不自觉有些哀伤。
裴晏垂下眼帘,只当自己看不见。
“您放心,我未来媳妇儿还在京城里呢,我哪里能跟着他一个无名无分的人跑路?”裴晏端茶朝皇帝笑了笑,那张如玉的脸上带了几分难得一见的欢喜。
皇帝不自觉也跟着笑起来,“你呀......你当初心仪人家女孩子,怎么不自己来找我赐婚?倒是要让太子过来弯弯绕绕的说一通。”
“怕您为难。”裴晏笑了笑,把茶盏里的冷差一口闷了,心底的那点不自在也跟着被压回去。他冲着皇帝笑着道,“您也知道,我要是和孟家结亲了,这京城里该有多少人坐不住了。”
皇帝心底登时如蚂蚁啃噬,只觉得烧得慌,他哑着嗓子对裴晏道,“不在朝堂上的时候,我便是你们的长辈。晚辈找长辈求个事儿,哪里就是为难长辈了?”
他不觉得为难,他也想要太子和裴晏过得好。这样他才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