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2 / 2)

听到这一句,梁夫人方才放下笔,可她仍旧望着前方,她的眼中已然没了什么亮光,只有烛火照耀着她淡然一切的脸庞。

“待你再年长几岁,你就会懂得,在你眼中天大的事,不过是别人心中分文不如的蝼蚁小事罢了。在这世间上,能靠自己的,不要假手于人。”

袁慎怎会不知。阿父阿母所爱并非彼此,他们只是无法选择的痴情人罢了。他虽羡慕旁人无父母管教,可自也有羡慕他的。这世间,怎么可能人人都顺意呢。将长盒递给傅母,袁慎便转身离去。傅母心生好奇,公子口中说的他人是谁。打开那长盒,仅有一副画卷。卷上女娘一袭月牙色曲裙,肩披雪白狐裘长袍,一双杏眼如清泉,清雅孤傲自是不凡。在那漫天雪景的灯火星光中,犹如空谷幽兰遗世而独立的佳人。旁边提着这样两句小字,那是袁慎的字迹。“此心昭昭,日月可鉴。原誓旦旦,天地皆知。”

秋风萧瑟,风渐凉。每一次的分离,好似都在这落寞的时节。

楼垚看了眼身侧的何昭君,五兄与何家军已走了一个时辰了,可她却依旧望着那远方。

“昭君。”楼垚转身看向何昭君,却不想她竟避开了。楼垚的手僵在半空,那句:别太难过了,我会陪你等五兄回来的——终也没能说出口。

“走吧。”何昭君低声道了这么一句,也不知是对楼垚说的还是静淞说的。

风儿卷起何昭君的裙摆在她脚下步步生花,清幽的兰香浅浅淡淡的传入楼垚的鼻尖。以前自己好像从未在意过,也从未闻见过她的味道。直至后来,楼垚才知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能闻见她的味道的。而忘记一个人,是从声音开始的。

何琰走后,何昭君更加繁忙起来,幸好管家的事还有景铄与静淞的帮衬,她多少能清闲些。可是幼弟何黎却是让她头疼得很,特别是当他生病耍赖的时候。

“致远不吃药!”

何昭君看着用被子蒙头盖住自己,泼皮耍赖的何黎,生气地把药碗用力扣在桌子上。可幼弟的下一句话,却令何昭君转怒为悲。

“阿黎要吃糯米糕,甜米酒……”

何黎露出半个头来,偷瞄了一眼自家阿姊,只见她眉眼满是悲色。“阿姊。”何黎抱住何昭君的胳膊,低着声音弱弱地喊。

何昭君心中一酸,她忘了,阿黎本就是个孩子。就算他比起以前懂事许多,可他尚且年幼。在外面人称他为致远,可在家他依旧是阿黎。何昭君自是吃软不吃硬的,她抬手甚是疼爱的轻抚何黎的脸颊,她定会向往日里父兄呵护她那般,照顾好啊黎的。当然,该罚还是得罚。

“糯米糕,甜米酒。”想到这里,何昭君瞬间眼眶湿润。何府上下无一不爱吃这两样,是父兄们最喜,也是嫂嫂们的拿手佳肴。何昭君偷偷往上抹去眼角的泪珠,她柔声细语的哄着何黎,“阿黎乖,把药喝了,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有糯米糕,甜米酒吃了。”

景铄不是第一次见何昭君‘炸厨房’了,先前也有给楼小公子做过一碗长寿……面疙瘩。不过这次,却与那几次厨房里叮呤当啷,一股又一股的热气,以及盘子破碎的声响截然不同。过于安静了,才让景铄不免生出几分担忧。直到何昭君自信满满地迈步走出厨房,身后霁月与静淞各自端着两份品相甚佳的酒粮丸子。景铄心中不免为何昭君竖起大拇指,看来女公子厨艺有所精进。只是……不知这口感……不过,好看的东西应该也好吃才对吧。

“你,怎么在这?”何昭君甫一进门,便瞧见袁慎坐在红榆木凳上与何黎相谈甚欢。看着何黎此刻神采奕奕的样子,何昭君不免觉得他这几日莫不是在装病。

袁慎煽了煽蒲扇没说话,何黎瞄了一眼他,又抬眼看向何昭君低声道了一句:“阿姊,夫子他是来瞧致远的。”

何昭君看了袁慎一眼,他只微微对自己点头,好似他们很不熟的样子。哼,也是,他们二人本就不熟。可是心里竟有些被冷落了,这是为何呢?

“阿姊尽力了。”何昭君抬手一招,霁月与静淞便将那两碗酒粮丸子轻放在桌案上。她做的不多,盛出来刚好两份。

“夫子也一道吃吧。”何黎将其中一碗推至袁慎面前,动作得体又大方。袁慎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他一手□□出来的学生。

袁慎捻起釉陶汤匙,轻盛起一粒丸子送入口中。何昭君看着他平坦的眉心微皱,甚是苦涩的抿抿唇,又颇为艰难的滚咽入腹。见他如此,何昭君心道,有那么难吃吗?她瞧着挺好看的啊。

“半生不熟,还夹杂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不能言喻的苦味。”袁慎忍不住抬手给自己添了一杯茶,实在是太难吃了。

何昭君不是第一天知晓袁慎嘴毒,所以也并未放在心上。说不准是他瞎说的呢,于是何昭君凝眉看向何黎。打小一起长大,何黎自然懂自家阿姊是何意。呃,何黎忍不住闭上眼睛,真的……很……难吃……还不如自己的药,最起码尚能下咽,回味还甘甜。

“我觉得挺好吃的啊。”何黎讪笑两声,在袁慎满是质疑的目光,以及何昭君气鼓鼓的脸颊,两层重压之下,何黎强忍住要吐的冲动。好吧,做人是不能撒谎的。

“既然好吃,那两碗你都吃了吧。”何昭君拉开凳子坐下,她托腮看着何黎,势有一种何黎不吃完她就不走的架势。袁慎看着这姐弟俩的相处,不免觉得有趣,却也忽略了何黎的求助。谁让你扯谎的呢,这就叫做自讨苦吃。

何黎此刻简直欲哭无泪,“阿姊,我可是个病人啊!”终是吃不下去,何黎拿着勺,看着那满当当的酒酿丸子,却是怎么也下不了口。

何昭君忍不住笑了,往日里的清冷与疏离此刻一笑无存,她的笑容犹如雨后青果一般沁甜,她的眼睛比满天星河还要闪烁。何昭君好久没这般开怀笑过了,袁慎也从未见过她如此温柔似水,明媚如星的模样。

今日破天荒的不止见到何昭君笑这一件事,还有她竟会亲自送袁慎出府,就连景铄都觉得自家女公子怕是哪一根神经搭错了。

“欸,”何昭君对着欲要踏轿而上的袁慎唤了一声,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袁公子,你今日为何不同我说话?”

“无话可说,便不说了。”袁慎头也不回的道了这么一句,便乘入马车走了。

何昭君顿时尴尬不已,心里是又气又委屈,自己又没招惹他。“真是只讨厌的狐狸!”何昭君扭头气呼呼地跑进了何府,殊不知马车上的袁慎听见她骂的那一句话,忍不住轻笑起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不过他袁慎想要的可不是鱼儿,或者说他想要的不止是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