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蕉叶覆鹿(2 / 2)

“少商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子。她是全都城,最耿直,最率性,最好看的小女娘。”

“能与之为偶,是楼垚毕生之幸。”

以前,何昭君以为楼垚面子薄,不好意思说那些肉麻情话。又想彼此都年纪尚小,自是不懂情爱。如今细细想来,原竟不是,只是爱的念的不是她何昭君罢了。

满眼期待,满心欢喜,换来的不过是一次又次的失望。

“你既唤我一声安成君,那日后我也便唤你楼小公子吧。”你既已满心是她人,那我为何还要钟情于你。我非要快刀斩乱麻,从此,斩断与你的前程过往。

看着何昭君策马而去的单薄身影,楼垚心口痛了一下。他再次打开手里攥的那封书信,上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啊垚,往日是昭昭不明白如何爱一个人,让你受了这么些罪。对不起,啊垚,你原谅我好不好?今日求听雨亭一见,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原来这封书信,本是汝阳王府一闹之后,何昭君欲要让清芷送去给楼垚的。奈何当时楼家已来退亲,何二公子便没让清芷送去。景铄在清芷遗物中发现此书信,想着她生前事事以何昭君为重,自是向着何昭君与楼垚的。况且现今,楼垚已与程少商退婚,于是景铄便将书信交给了楼垚。旁人都不舍他二人多年情分就此离散,更何况深深爱过的何昭君本人呢。

看着那犹如小猫爬的字,楼垚居然能想像到何昭君当时别扭又傲娇的表情。为什么我会感到心痛呢?子晟兄说过,爱一个人就会不由自主的心疼她。何昭君,那么多年的相知相识,说没对你动过心,连我自己都不信。但后来我遇见了少商,她同你太不一样了。她会顾及我的感受,会鼓励我,会支持我。你向来只会骂我,总是不给我面子。是不是因为我们相遇的时间太早了,早到我们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呵护一个人。所以,我们才渐行渐远了。昭君,我们好像在彼此磨合的岁月中彻底失去对方了。

“阿父,阿父!您回来啦!”小昭君开心的跑向归家的何勇,她想把从三哥那新学的剑招打给阿父看。

“咦?阿父,他是谁啊?”何昭君歪着小脑袋,看着躲在自家阿父身后怯生生的小公子。为何阿父还牵着他的手?

“昭昭。”何勇弯下身来,他用宽厚的大手轻轻揉了揉小昭君的头,很是宠爱地对小昭君说:“他是河东楼氏家的小公子,他叫楼垚。”

小昭君茫然的点点头,敷衍的说了一声:“哦。”

何勇轻轻把小楼垚拉到小昭君面前,“以后啊垚每日同昭昭一起玩,可好?”

小昭君好奇地观察着,眼前这个像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他的皮肤白白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巴也红红的。他长得好像大堂兄养的那只小白犬儿,简直一样可爱。小昭君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小楼垚的脸蛋。哎,现在就连脸蛋也红红的了,还有耳朵也是。

“你叫什么名字?”虽然阿父已经说过了,但小昭君还是想要自己问一下。

“我,我叫楼垚。”一句话被小楼垚说的磕磕巴巴地。

“好吧。”小昭君看着害羞的小楼垚故作老成的叹了一口气,他结巴做什么,自己又不会吃了他。

小昭君仰头清清嗓子,而后一脸认真的看向小楼垚说:“我宣布,你以后就是我何昭君的人了。”

小楼垚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小昭君朝着小楼垚伸出手,却半天不见他伸手。小昭君顿时急了,直接一把拉起小楼垚的手。“笨蛋啊垚,要是你同意的话,我们就要击掌为誓呀。”

小楼垚根本摸不着头脑,没人教过他这些。

“算啦,算啦。”小昭君抬起与小楼垚握紧的手,在二人面前轻轻摇了摇,“这样也挺好的。”

“嗯,啊垚都听你的。”小楼垚看着小昭君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昭昭。”

小昭君看着小楼垚纯真无邪的笑容,呆住了一下,他长得还挺好看的嘛。

“啊垚,你以后也得日日陪着我!”

“嗯,昭昭,啊垚答应你。但是你以后能不能别总生气啊。”

“喂,我是为了你好欸!你,你干嘛啦,不许哭鼻子。好吧好吧,我会慢慢改嘛。我只是看不惯你被人欺负。”

“可你,不也总欺负我嘛。”

“那能一样嘛!你可是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你,其他人都不能。还有啊,我们已经定亲,交换过信物了。所以,你以后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嗯,我知道。啊垚只会是昭昭的。”

“那我们击掌为誓!”

“好啊,不过你先追上我再说。”

“啊垚,你学坏了!”

“昭昭,快来!”

何昭君在山林间策马狂奔,枝木划过她的素白衣裙,她想让马儿跑快些,再跑快些。这样,她就能让扬起的风儿吹走楼垚说过的话,吹走她脑海里每一个关于楼垚的身影。

“你只管去嫁他好了,我从不留恋与你的婚姻,只不过我楼家重信守诺,才忍到今天。”

“别说圣上封何昭君为安成君,就是安成郡主,安成公主,我也是不要。”

何昭君一路策马直至跑到一旷野方才停下,她抬头望向湛蓝天色,充盈的泪水早已挤满眼眶。你瞧,骄傲的人,就算是哭也是高昂着头。

那日楼垚来看望何琰,恰逢暴雨便在何府歇下了。何琰令人叫来何昭君,对她说了好些话。待五兄安睡后,何昭君回房独自想了许久。最后,何昭君还是鼓起勇气往何府给楼垚置的汀兰院去。

相识那么久,何昭君是第一次见楼垚喝得如此烂醉。他本是不爱喝酒的,何况是这醇厚的烈酒。记得前几年,自己诓他喝了一口酒,他还生了好一会子气。

“啊垚。”何昭君抬手轻轻碰了碰趴倒在桌案上的楼垚,“你还好吗?怎么喝得这般多。”

“我,我没事。”楼垚听见唤自己,慢慢地抬起头来,“少商,我……我很好。”

“你认错人了。”何昭君眉心紧蹙,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那你是谁啊?”

“你说,我是谁?”看着楼垚那双犹如星辰的眼眸,何昭君还是忍不下心对他如此冰冷,“你喝醉了,啊垚。”

“我没醉!”楼垚扶着桌案摇摇晃晃的起身,他看着何昭君质问道:“你也是来逼我与少商分开的吗?为何,你为何要拆散我们?”

何昭君强忍住心底的怒气,她咽下喉间的酸涩,好笑地对楼垚说:“我何时拆散你们了?”

“何昭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有什么东西好似从楼垚的眼眶落下,他全身轻微的颤抖着。他哽咽着嗓音,伴随着窗外的雨声,朝着何昭君说出一句又一句刺痛人心的话。

“我讨厌有人试图改变我,压制我。何昭君,你的爱是束缚我通往自由的枷锁。”

“这十多年来,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无比压抑。”

“我楼垚此生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与你何昭君退亲。”

此刻明明是万里晴空,暖风熏得人醉。可何昭君却觉得那夜冰冷的雨一直在心里下着,从未停过。何昭君取下腰间那枚玉玦,豆大的晶莹泪珠唰唰从她红色的眼眶落下,滴落在碧绿的玉玦上,发出叮咛的脆响。何昭君攥紧玉玦,又毅然决然的朝着那一湾清泉处扔了出去,随即策马转身狂奔离去。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青梅犹尚小,郎骑竹马绕。不负相思意,年年岁岁好。”

啊垚是昭昭的,楼垚却不是她何昭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