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止川行,风禾尽起。(2 / 2)

残留的十多位何家将士带着前方乘有苇夫人,何琰何黎的马车继续往前,景铄又示意最后那装有何家军将士遗灰的车马随五公子的马车先行回府。

“原来是你们。”何昭君撩开白色幕帘,看到的不止是楼垚,还有程少商。其实她也应当想到的,楼垚总会是与程少商日日黏在一起的,就如同往日的他们一样。何昭君本想着与楼垚和好,以昔日玩伴的情意为……友人,也未尝不可。可楼垚那声毫无感情的安成君,却扑灭了她的所有幻想。

瞧楼垚对程少商呵护备至的模样,何昭君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坏蛋,可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楼垚长大了,却不是因为自己。何昭君知道他二人要对自己说什么,可现下她有一件头等要紧的大事去做。

“你带我来此做什么?”

“里面,就是我说的最要紧的事。”何昭君看着娇娇小小的程少商道,“你别进去了,在此等我片刻吧。”

可好奇心驱使程少商,她忍不住跟上何昭君走了进去。程少商没想到肖世子是如此残暴,死到临头了却还是装作一副对何昭君情深义重的模样。想到他对何家所做种种,那张俊脸此刻看着真当是无比恶心。程少商想拉何昭君走了,只是她没想到,何昭君竟然要亲自砍下肖世子的脑袋。程少商见何昭君拿起大刀朝着肖世子砍去,连忙转过身去,被突然出现凌不疑一把抱入怀中。“别怕,我来了。”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胸膛是如此的宽厚温暖。

景铄将肖世子的头颅放入锦盒之中,挂着一张同样无比冷漠的脸跟在何昭君身后。

“我竟不知十一郎如此怜香惜玉。”何昭君心里替楼垚担忧,他当真能抓得住程少商吗?看着凌不疑,何昭君便想到他的养父,当今圣上。说不恨,是假的。可忠君爱国一直都是何家家训,也是何家军记在心里的誓言。

何勇临终前给爱女何昭君磕了一个头,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何昭君痛苦不已,分明是她对不起父兄,对不起何家上下,更不对起残死的何家军。何昭君心如刀绞,她还没对阿父尽孝,还没同大兄回大嫂家乡游玩,还没给二嫂未出生的孩子取名,还没对二兄说一句对不起,其实昭昭早就不生二兄的气了。以后再也不会有陪她练剑,教她书画的三兄,再没有陪着她骑马游玩,事无巨细关心她的四兄了。

“阿父的遗言我都知道。”何昭君强忍泪珠,她高昂着头对程少商说:“我会亲自面见圣上,恳请圣上收回旨意,你大可放心。”说完,何昭君便快步走上马车离开了狱廷尉。

何府门外零零散散的站了些许人,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何昭君没有擦去脸上的血迹,她挺胸抬头依旧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何家女娘。

天空中打起了闷雷,雨渐渐大起来了,何府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哭泣声叹息声夹杂着,看着一个个骨灰坛,一个个牌位被送入何府,让人不禁心生敬畏,满目肃立。

何昭君站在门口,抬头望着那块新换置被圣上亲提笔的何府牌匾。果然,英雄需得壮烈牺牲才能被世人牢记。

“安成君,叩谢皇恩。”何昭君朝着永乐宫方向跪下行礼,然后转身又朝从小生长的何府重重跪下,景铄拿着装有肖世子头颅的盒子也随之跪下。

“何家幺女何昭君,今日得圣上恩准,已手刃仇人。特取反贼头颅置于何氏祠堂,祭奠我何家上下,祭奠死去的何家军。”何昭君的带着哭音的声音坚定有力,她郑重的对着何府三叩首。是,她就是要让都城里的所有人都看见,所有人都知道。现今的何府会同往日一样,定不会让人轻瞧半分。

袁慎站在十字巷,静静地看着何昭君。雨落在她三千发丝之上,水珠洗去她玉容上的血迹,却冲刷不掉她心里的苦痛。

何昭君起身,站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前来探望的世家各族也沉浸在悲痛之中,不知该说些什么,都只行过礼抹着泪进府吊唁。

“昭昭。”

“你比另一个何昭君要幸福。往后还有五兄与幼弟陪着你,总归不会太寂寞了。”

“天意难违,现下已是最好的结局。可逆天改命终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就由我来替你承担吧。往后你需得长大了,再不能肆意妄为了。昭昭,珍重。”

何昭君觉得脑袋忽的发晕,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是谁?这无比熟悉的声音是谁呢?她要走了吗?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别走!”何昭君提起裙摆快跑下台阶,她在来来往往的宾客中寻找着,寻找着那个同她有些相似的身影。她看到了,那个人,总是在她脑海里的那个人。原来竟是自己吗……

“为什么要走?你们别走好不好。”何昭君伸手去抓,却是什么都没抓住。

不免有人被何昭君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她一个小女娘强撑到如今,已是不容易了。

人群中不知谁仰天哭喊了一句:“是何将军们回来了吧!英雄魂归故里啊!!”一时之间,哭喊声不绝如缕。

袁慎快步走近那抹孤寂单薄的白色,不动声色的扶住快要倒下的何昭君。何昭君应当是不愿让人看到她这般孤立无助的模样的。

“节哀。”袁慎不想唤她安成君,亡了父兄换来的殊荣,她现下应当是悲愤的。这三个字,此刻只会令她更加难受。可袁慎也不知该如何唤她,便只道了两字。袁慎提出让何昭君带他入府祭拜,为了让何昭君借着他的力而行,他同何昭君离得很近。走到人少的廊下,袁慎停住脚步,他低头看向眼尾通红的何昭君,轻轻柔柔的说:“想哭,便哭吧。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不必。”何昭君抬头看着袁慎,“我为何要哭。”

“何需如此逞强?”袁慎心中不禁闷闷作痛,何昭君眼底下的乌青,满是血丝的眼睛,瘦弱如柳的身躯无一不在证明她遭遇了莫大的绝望与悲痛。此刻他袁善见打破了自己平日里恪守的礼节,一把将何昭君拥入怀中,不管何昭君如何反抗,袁慎却依旧紧紧地抱着她,给予她一丝有力得以歇息片刻的温暖。

“您娶了何昭君吧。何昭君她定是不会……”

“定不会什么?像何昭君这样的新妇,轻忽不得,怠慢不得,将来还要倒贴许多物力、人力、财力,您可真看得起在下。”

“谁说人一定要婚配的。阿父与阿母成亲二十多年,可整日也说不上半句话,如果成婚后的日子如此无趣,我宁愿不婚。”

“遇见有趣的女娘,就一定要与之婚配吗?婚姻于家族而言是锦上添花,于女子而言是依靠攀附。可于我而言,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凑合罢了。半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我袁善见从来都不做。”

“傅母,善见有想与之婚配的女娘了。”

“何昭君,我好像开始喜欢你了。不是很多,就只有那么一点儿。”

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昭昭若日月,岁岁常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