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柔缨和典倾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洛青漪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石阶上,捻着一根草的茎把它转来转去。转几下就掐掉一小段,太短了就把碎草随手扔回去再拔一棵。看到他们抬腿进来,她方才放过可怜的花花草草,拍了拍手站起来:“可算逛够了,你们再不回来衣服都干了。”聂柔缨闻言气不打一出来:“你还急呢。还不是你这个好师父,收个徒弟连八大堂都不讲清楚,想妙春堂当年光御霄年鉴就叫我们学了一年呢。”洛青漪丝毫不愧:“那是妙春堂迂腐,那破年鉴有什么好学……”
“咳咳!”步萦烟人还在外面,当头就听见这么一句,提着扇子就进来兴师问罪:“那洛大宗师往后便去找那不迂腐的替你兜底吧!”洛青漪顿时笑成了一朵烂漫春花:“这不是玉树临风的步堂主嘛!典倾快给步堂主上茶。”典倾看来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约莫三十岁的样子。最妙的是,他眉心不偏不倚一点朱砂痣,使得清俊的五官平生出几分贵气。典倾记得这位步萦烟,是当日宗师之列中最平易近人的一位,为自己说了不少好话。如今想来他大抵早已与洛青漪暗通款曲。
典倾按规矩行了礼,正要动身去倒茶,却见步萦烟展扇冷笑说:“免了罢。你托我做事时怎不见这般客气。”洛青漪赶忙谄笑着迎上去哄他:“谁叫我们步堂主如此可靠呢!若不是你替我周旋,这事万万成不了啊!里边请里边请。”步萦烟这才顺气:“得了得了,少和我来这套。我也就是不放心来瞧一眼。”他正色道:“徒是收了,以后打算怎么办?瑾鸢堂那边恐怕……多有为难。”洛青漪倒很没所谓:“做都做了,我难道还忌惮宫蝉吗。该怎么教就怎么教呗。”步萦烟想到宫蝉的眼神,叹了口气:“不论如何,你近日行事还是稳妥些,莫要招惹她。”“知道了知道了。我窝在这山里又不和她打照面。”“对了。弟子牌子你递了没有?”步萦烟以防万一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只见洛青漪眼珠一转,心虚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哈哈……正要去的。”步萦烟瞪她:“你呀!柔缨你也是,她不靠谱怎么连你也忘了?”聂柔缨讪讪地:“我……一时高兴……”步萦烟苦笑:“让我说什么好。罢了,我一会儿路过录霄阁顺手递了吧。”洛青漪从善如流:“那再好不过了。他叫典倾,倾轧的倾。”步萦烟看了看典倾,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我还有一大堆琐事绊着脚呢,先走了。”“等等!”步萦烟刚抬腿要走,洛青漪抢先跑到屋后,擓着件半干不干的衣服出来往步萦烟怀里一塞:“这个和你们家小女使借的,你来都来了,顺便还给人家吧!”那团藕荷色的罪证典川可太熟悉了,他冷漠地向洛青漪投去谴责的目光。洛青漪恍若未觉:“步堂主慢走,我就不送啦!”步萦烟满脸黑线,走的时候比来时脸色更差了。
洛青漪目送他跨出小院,呼了口气,朝典倾勾了勾手指:“事不宜迟,咱们练功去。”
典倾发现洛青漪特别喜欢山里这一片竹林,看他扎个马步都要特意跑到这里来。洛青漪今日着一身青色劲装,显得很利落。她背手绕着典倾踱步,目光自下而上审视他紧绷的身体。“嗯,目视前方,扎稳了别动。我瞧你那天在试英殿,一招一式都还算有板有眼,平时功夫想必没有落下。”她那天是怎么瞧到的,自然是扮作女使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典倾想。“只是出招过于死板,不懂变通。和使重剑的迂回也罢了,和那个使软剑的打也小心翼翼的怎么行?他摆明了是要磨死你,你明明有不少机会先发制人,却太过谨慎,生生被拖入了他的步调,不输才怪。”典川无话可说,那一场自己忌惮对方诡谲的身法,确实过于谨慎。“还有就是你每一式之间的衔接都太过生硬,那回身起式的动作恨不得告诉别人:‘闪开,我要劈你了!’这就是为何拳脚功夫明明相差无几,你却处处受制于人。你想做什么,对方早已洞悉了。我知道你底子扎实,定式烂熟于心,可对手不是木头桩子,难道你横扫之后他就一定会如你所料后退闪躲么?他若抢身格挡,你待如何?以后实战中大可不必如此拘泥。”典川听得仔细:“是。”
不知又扎了多久马步,典川的四肢酸痛得要控制不住颤抖起来,他咬紧牙关忍了。洛青漪好像也知道他的勉强,轻笑道:“行了,起来吧。跟我去个地方。”说罢便往竹林深处走去。典倾这才撑着大腿站起来,潦草活动了几下,抹了抹额角的细汗就跟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