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之后,沈清做的第一件事是发信息。
她已经太久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点开通讯录的最高一栏发信息,只敢偷偷将之前的信息翻来覆去地看,以至于倒背如流。
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九年前,但熟悉得像她刚发出去的。
实在太过激动,甚至于打字的时候她的手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似乎完全忘了作为外科医生该有的专业素养。
一字一停,字斟句酌。
沈清反复读了几遍,确认无误之后,在心脏地剧烈跳动中地点下发送键。
几秒之后,显示发送成功,她与贺行简的短信界面上最新一条信息时间变成了现在。
这实在是有纪念意义,于是她火速截图,并且把之前的聊天内容打上马赛克,又在贺行简的名字下画了一道线,然后发给了秦川柏,顺带附上烟花炸开的表情。
秦川柏那边大概没事,瞬间回复了三个大拇指。这是他放在快捷短语里常用表情,一般用于应付各种吹捧场合。
沈清敏锐地读出了浓浓的取笑意味,但是依然很开心,还回复了三个拳头。
发完之后想了想,又给陆心华发了一份。她很久没有同陆心华说过贺行简,但是这样喜悦的心情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贺行简的消息这时候也发了过来:好的。
简短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有一些沮丧,但很快振作起来,觉得自己不能太得寸进尺。
端着手机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在聊天框反复打出不同的信息,最后一一删除。
沈清大多数时候都足够强大,但也有少数时候敏感又自卑,尤其当她忐忑不安且毫无把握的想要靠近一个人时。
她不知道怎么说很漂亮的话,既能与人亲近又能讨人喜欢。
衣帽间有一面很大的穿衣镜,沈清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已经完全乱掉的头发和皱巴巴甚至沾了不少灰的衣服,胳膊上还缠着绷带,白色的绷带表面洇出黄褐色药水。
就这么望着,像是一个逃难者,狼狈不堪。
还没失落一会儿,招财就开始绕着沈清轻轻哼唧出声。
因为住在楼房里,楼上楼下前后左右都是邻居,所以沈清对招财管得很严,在家里从不让它大声吼叫。招财很聪明,一教就会,很少大叫,总是哼唧。
“知道啦,知道啦,一会儿给你弄吃的。”
她揉了揉招财的脑袋,把它牵出衣帽间,拉上门,换了一套家居服。然后拿了几根肉干给招财放食盆里,给它磨牙玩儿。
招财一看到自己心爱的肉干,立刻不绕着沈清了,一头埋进盆里专心致志嚼起来。
吃了一会儿,便咬着一根肉干回了自己的窝,看样子打算趴在窝里慢慢嚼。
“就你会享受。”沈清望着招财,蹲过去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
她看着招财趴在自己最心爱的围巾上,很是惬意的嚼肉干。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招财今天会疯了似的朝贺行简跑过去。
招财原来是流浪狗,捡到招财,是贺行简走后第一年的圣诞节。
沈清的生日在圣诞节附近,因此贺行简每年都会赶回来陪她。
那是第一个没有贺行简的圣诞节,沈清拒绝了陆心华的聚会,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
出于某种莫名的小心思,她给自己戴了贺行简留下来的围巾。
不到六点天就黑了,还下起了小雪。这样的时候太容易滋生难过的情绪,沈清不想闲逛,于是决定回家。
路上突然听见灌木丛里有微弱的声音,最开始看到招财黑白相间的毛色,她一度以为是只熊猫。
但常识告诉她,不会有一只几个月大的小熊猫离开家乡被丢弃在遥远的北方。沈清仔细打量了很久,终于确定这大概是只边牧或者有边牧血统的杂交犬。
她其实很怕狗,对狗的喜欢仅限于刷一刷视频然后口头说一说我好喜欢它。但这么冷的天,她无法看着这样奄奄一息的小狗躺在路边,放任它自生自灭。
于是沈清摘下围巾把招财裹在围巾里抱回家,从此有了唯一一只不害怕的狗狗。
抱招财回家的围巾成为了它的专属用品,没有围巾就闹脾气不睡觉。
沈清也想过偷梁换柱,悄悄把贺行简的围巾抢过来,奈何狗鼻子是真的灵,她无奈,只好妥协。
那时候围巾上大概还有贺行简的气味在,以至于招财记了好多年,在一闻到时就兴奋不已。
晚上,沈清梦到了贺行简。
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一些距离,甚至没有牵手,只是并肩在马路上闲逛,说说笑笑,消磨时光。
内容很简单,却觉得很温柔。
梦里雀跃心动的感觉一直延续到现实,以至于梦醒了也不想起床,她闭着眼睛打算来个回笼觉慢慢回味。
恼人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残存的情绪瞬间消散。
沈清烦闷地睁眼,很暴躁地翻身去够床头柜的手机,心想这铃声如果不是来自医院,她一定要让电话那头的人后悔做这个决定。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陆心华的名字。
意料之外,沈清却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不出去了。
她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使用过通话功能,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微信上聊天。突然接到电话,沈清第一反应是有什么大事。
“喂?”她有些紧张地问,“你怎么突然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啊,出什么事了吗?”
“我在你家门口,给我开个门啦!”电话那头是陆心华兴冲冲的声音。
这个原因难以接受,简直是晴天霹雳。
沈清提起的精神瞬间放松,她困得睁不开眼,一心只想长在床上。挣扎不过几秒,她就果断放弃起床,认为陆心华并不需要她起床开门。
于是沈清有气无力地喊招财去开门,自己又闭上眼打算再躺会儿。
“哎呀!招财真是姨姨的乖宝宝,还会给姨开门!姨给你拿块肉干!”
陆心华听上去精力充沛,沈清不理解她一年里有半年多时间都在野外挖石头搞研究,为什么还能这么有精神。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清企图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下一秒,她觉得自己身上猛地一沉,是陆心华扑到了床上。
“你怎么还在睡,起来了!”陆心华说着话就把自己塞进被窝。沈清将她又推出去,道:“你先给我去把衣服换了再上来!”
陆心华在沈清家里有换洗的衣服,她轻车熟路地去衣帽间拿了睡衣换好,便看到沈清再次窝进被子睡大觉。
“我来啦!”她这么喊着然后猛地一下跳上床,倒在沈清身旁。
结果好巧不巧蹭到沈清胳膊上的伤,给她疼得一激灵,瞬间清醒了,“你起来,压到我胳膊上了!我昨天才摔的,你今天再来这么一下,好嘛,双重伤害!”
陆心华起身看了看沈清胳膊上的伤,见没什么问题才笑眯眯地说道:“我又不知道,再说你昨天不是跟贺行简在一起吗?怎么还摔了,这么惨呢?”
这件事太狼狈,沈清压根不愿回想,于是她转移话题,问:“你不是在德国开会吗?怎么突然飞回来了?”
“昨天上午刚结束下午就赶回来了。赵颂这两天要结婚,他跟我家那位又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关系好得不行。当时我们结婚的时候人家多给面子啊,现在可不得还回来。”陆心华躺着躺着就觉得困了,于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一下飞机就看到你的信息了,本来累得只想找个宾馆睡觉,结果瞬间给我整激动了,立刻打个车就往你这里赶。”
“”
沈清悔不当初,喜悦的心情没能及时分享,还被人从美梦中惊醒,简直得不偿失。
“你家那位呢?来了没?”
“他更惨,还在大西北搞研究呢。估计得等明天上午才能到,晚上参加完婚礼还得坐飞机赶回去。”陆心华有些心疼,“昨天视频的时候看他脸都瘦了一圈,估计见到了得更瘦。”
听陆心华这么说,沈清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道:“你们难道不是天天视频吗?”
“也不是吧,有的时候太忙,两三天才能视频一次,不过如果情况允许,我们还是每天都要视频。”
“那为什么你才觉得他瘦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