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我的脸,扬扬下巴示意苦斋替我传话。
苦斋与我对视了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曲解道:“殿下说,大皇子协政乃先皇遗诏,他做儿子的不敢有怨言。”
太后点点头,我知道这老太婆根本不在乎我想说什么,她只在乎她想听的。
苦斋最大的用处便是替我哄太后开心,一想到此,我甚至愿意一辈子都不开口说话。
“殿下还说,自从先皇遗诏被公开后,无论是仆从还是宫里各项事务,对太子宫里都怠慢了许多。太子念及长兄处理政务操劳,可能没有精力过问这些小事,已忍耐多时,只是最近……”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拼命地朝苦斋使着眼色,他编了这么多事情,就不怕我砍了他的脑袋?
“太子母族远在边疆,原以为太妃们能爱护皇嗣,没想到竟然会落到无人依仗乃至毒杀太子的田地,还请太后明察。”
没想到太后闻言面色一沉,随即让仆从门关好门窗,只留下我与传声筒苦斋两人。
“发生下毒这种事情,确实是哀家的疏忽,哀家已替你处置了下毒的仆从和涉事的太妃,再追究就过火了。”
什么下毒?这皇宫里究竟背着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堂堂东宫太子被人下毒,直到犯人被抓才知道自己受害?
苦斋就跪在我与皇祖母的对面,垂着眼睛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与东宫有来往的只有兰贵妃,她也已承认,如今已经被哀家打发去了冷宫等候发落……太子还有什么想和哀家说的?”
听到兰贵妃的名字,我喉头一动,心想这讨厌的女人终于要伏法受诛了,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母亲说要兰贵妃好好照顾我,要我护着她,我也不敢忘。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说,儿臣还想要皇祖母宫里新栽的绣球树,白茫茫一片好不漂亮。
苦斋假装没看见,但好在太后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着摇摇头:“绣球花寓意不好,但是哀家宫里还有一尊东海进贡的珊瑚,很适合用来解闷,明日叫人送来。”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菩萨,东宫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转过身,苦斋躲闪不及,被我一巴掌掀翻在地,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巴掌,我怒斥道:“你刚刚和太后在胡说八道什么?”
“是殿下该说的场面话。”
我冷哼道:“自作聪明。”
他的脸原本是苍白而瘦削的,因为这一巴掌迅速红肿了起来,看起来居然有点可怜,我看了心里难受。
但是苦斋的僭越与冒犯已经严重触及了我的底线,我不会任由自己的心软作祟而不惩罚他——这是父皇曾经千叮咛万嘱咐的话。
苦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那双形状漂亮的狐狸眼里还是一片平和,低声附和道:“殿下教训的是。”
我为他的平和顺从感到庆幸,因为他的乖顺为自己免去了一场皮肉之苦;但是我同样为了他这近乎于死人一样没有情绪波动的内心感到悲哀,他的不生气使我感到生气。
我踢了他一脚,恨声道:“你会生气吗?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给谁看?你说话。”
我有时希望他像个正常人一样会委屈,会说会笑,像个活人一样。
但苦斋垂下眼睛道:“殿下何苦把气撒在我的身上。”
我知道宫里的太监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在看苦斋的笑话,打苦斋是我最不愿做的事情,所以我干脆调转火力找起了太监们的麻烦。
“都去屋后各领五十大板。”我的目光扫过那些太监:“宫里发生了下毒的事情,你们瞒得真好,这次我罚得轻,下次就没有这种好事了。”
为首叫李丰的太监辩解道:“殿下,不是我们想瞒着您,是因为那宫女刚出现在东宫就被苦斋大人发现了,审讯后就地杖毙,所有相关人员都被关了起来。您刚刚受了惊吓,我们下人也不敢把这些事情报给您啊。”
我冷笑一声,知道这些自作主张的事情都出自我的宠臣之手,他在东宫依仗着我的身份,能做一些他僭越身份的决定,看来我还是过于纵容他了。
但今日已经给了他教训,再训只会积累怨气。
苦斋还是像无事发生一样站在我身侧研墨,掌印已经淡下去了,但还有些肿,我抬起眼睛偷偷观察他的神色。
他会疼吗?会怨恨我?还是会偷偷难过呢?
他发现了我的视线,停下来等候我的吩咐。
但这些我都没有问出口,我说:“备轿,我要去冷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