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写什么好呢。
此时恰好有一只小小的画舫从桥洞里缓缓行过,阳光耀眼而温暖,船头坐了一个女人,正低眉吹着玉笛。
我眼珠一转,立马想到了一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桥下一行舟,池里满塘荷。美人卧舟上……”
这打油诗我自己看了都觉得不堪卒读,旁边的下人们和太妃却闭眼称赞我文采斐然,七步不到便能成诗,风格清丽还平易近□□打曹植脚踩王维,堪称文曲星下凡。
她们夸便夸了,我脸皮厚,承受得住。
这群人还大声地念出来,念得水中央的人也能听见。
那船上的美人兰贵妃被我这首诗气得七窍生烟,丢了笛子怒瞪着我。
我装作没看见,继续往下苦吟:“这个美人吧……美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用二八就不太合适了……”
李美人迅速接话道:“兰贵妃在先帝身边侍奉了将近十五年了,如今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娇美,实在是难得了。”
她这话明褒暗贬,表面上在夸兰贵妃“像个小姑娘一样娇美”,实则暗暗地骂兰贵妃三十多岁了还穿得花枝招展的不成体统。
我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虽然不赞同她这酸溜溜的发言,也知道这李美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人,但毕竟我更不喜欢兰贵妃,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另外几个同样穿得很娇艳的太妃坐不住了,替兰贵妃驳回去:“兰贵妃天生丽质,从不施粉黛,这么多年也不见衰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上喝琼浆的仙女下了凡,我们羡慕还来不及。”
李美人脸上的粉都快笑裂了,一时间哑口无言,宫里就数她妆容艳丽,这句“兰贵妃不施粉黛”就差贴在她脸上骂她。
李美人病急乱投医,扭头望向我,希望我替她再说两句。
我喝了一口茶,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中隐去了身影。
苦斋摇头低声叹息道:“您又何必挑她们。”
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我父皇还在世的时候日日劝解这个拉拢那个,那群大臣不也闹得不可开交,这是必然的结果,我只是加速了这一过程而已。
又不是我让她们互相仇视的,我很无辜。
虽然我嘴欠,但也不得不承认,我这位名义上的母亲是个美人——
兰贵妃提了提裙摆,弯腰从画舫浮浮沉沉的甲板回岸。她的脖颈洁白如雪,嘴唇红而饱满,脸颊干净柔软得像温暖的丝绸。仅仅看着这张脸,你几乎就能想象她唇齿间吐出暖暖的香气,真乃香粉美人也。
旁边的侍卫见她这副弱柳扶风的样子,生怕她摔倒,下意识上前虚虚地扶住她的胳膊,这是明显失礼了,但兰贵妃只是抿着小嘴笑着,甚至谢过了侍卫的热心相救。
装什么?
和我说话就凶神恶煞的,和太妃们怎么就装得像朵纯洁无瑕的白莲花?
我抱着胳膊杵在那里,既不打算和她请安,也不打算临阵脱逃。
“尽写些歪诗,宫人夸几句尾巴就翘上天了。”她用那尖尖的、被凤仙花染红的指甲戳了戳我的肩头,撇嘴道:“先生和我告状,说你还不够用功呢。”
其他后妃纷纷过来打圆场,说什么兰贵妃教子有方、什么兰贵妃要求太高殿下还有得是时间切勿拔苗助长……
“你该喊我什么?”她倒是直接,“见着我就板着脸,我是欠了你几千两银子?”
这里人太多了,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喊道:“兰……娘。”
娘这个字烫嘴,说起来别扭,我是很不愿把这个神圣的字眼和兰贵妃联系在一起的。
女人真是容易满足,你看,只要我喊她一句“娘”,她立即眉开眼笑,不再和我追究前几日做鬼脸爬宫墙的事情。
在我身上讨了便宜,于是兰贵妃再一次投入了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讨论中,我暗暗翻了个白眼。
酒令行到正酣,御膳房及时捧来了一只刚刚剔好了骨头的烤鹿肉,妃子们一人一只花胶小盅,因为我是临时加入的,小盅缺了一只,此时没人敢接下这只盅。
气氛有些尴尬,大家都在等着我任性地提出要求,然后好顺理成章送个人情给我。
谁知立即又来了一位宫女,高声喊道:“太后御赐!”
我连忙起身去接。
“太后听说了小殿下也来赏荷了,赶急赶忙从她膳中匀出一杯上好的玉竹百合鹌鹑汤,怕小殿下喝着冷的伤了脾胃,温了又温,卡着时间就送来了。”
宫里都知道太后很娇惯我,但没有想到会娇惯到连饮食里一杯汤水都要太后操心的地步。
我也很惊讶,平日里也不见太后和我祖孙情深,怎么今如此煽情?
但是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为了证明自己领受了浩大的恩宠,我立即开盖喝了一大口。
兰贵妃有些欲言又止。
这女人真是越发大胆了,太后的事情也敢管?我心想着,一定要挑个好时机,去她宫里和她嘱托几句千万小心。
我母后在临死前把她也托付给了我,希望借着我的地位多少庇护着她。
千万别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早早地死了,不然百年之后我怎么去地下和我娘亲交差。
见我动筷,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开始陆陆续续分食桌上的鹿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