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诧异地望向太后,强忍眼泪说道:“皇祖母,那口棺材里的人还活着……”
太后还没等我说完,便勃然大怒道:“胡说!”
那一定不是幻觉,我分明听见那是纯贵妃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始终没有放弃。
我想起来,这宫里,纯贵妃竟然没有一个靠山,更没有所谓娘家,最后就连亲生儿子都没有站在她的身后。
她在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我的名字,叫喊着太后以及她的小兆钦,希望有人能救救她。
我尖叫着向后退,我说我要走,我不参加了。
闻言大臣们一片哗然,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
太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直视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珠子,突然感觉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她的脸在笑,而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顺水推舟道:“且罢,兆延年纪小,就让他先回宫吧。”
苦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旁,快步走上前来捂住了我的耳朵,他弯下腰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道:“殿下别怕,我们回宫去。”
“兆钦去哪里了?他母亲纯贵妃又去哪里了?”回去的马车里,我紧紧地抓住苦斋的手,想从他的眼睛里得到答案。
“二皇子思念先皇帝悲痛过度,夜里高烧不退犯了惊厥,听完经就回去歇下了。”
我问:“那纯贵妃呢?”
苦斋说:“纯贵妃念及先皇恩情,昨夜自挂一条白绫西去了,今天与先皇合葬。”
他说谎时也是这副信誓旦旦的语气。
明明是一场明目张胆的谋杀,这群人却做得这样名正言顺。
我突然感觉气短,无论怎么用力呼吸都喘不上气,想要吐,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们单独回宫,没有太医随行,苦斋只能先让太监们传话给太后和宫里。
苦斋说我的脸色已经白了,白得像一张纸。
“殿下想吐就吐出来吧。”
我不想吐,我只想哭,没有来由、痛痛快快地哭,但是我流不出眼泪也发不出声音。
苦斋身上很暖和,可是他不能抱住我,因为我是他的主子,是大齐的太子,是齐国未来的皇帝。
我只能冲着他发脾气,来缓解已经濒临崩溃的情绪:“就连你也骗我!你们都骗我,纯贵妃根本没死!”
苦斋不说话。
“你明明也听见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你们把她活埋了……”
明明纯贵妃不是为了我而死,但我一想到刚刚棺材里的敲打声,便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从耳朵和口鼻里涌出来,如果没有苦斋的搀扶,我可能都没法迈过寝宫的门槛。
太医院那群老家伙再一次占领了东宫,或许皇祖母说得对,我撞见了不好的东西,高烧中我失去了意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这期间苦斋一直守在我身边,他说我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一直在追问为什么,而这件事情他已经警告过在场所有的太医,谁也不会说出去。
我很想告诉他,这是因为我梦见了母后死的那个下午。那时候的她身体还很温暖,但在场所有人都告诉我,她已经死了,我追着盛放她棺椁的马车,怎么也追不上。
或许是同命相怜,我醒过来的时候,恍惚间想安排马车再去皇陵一趟,我竟然期待着从皇陵里把我的母亲接回来。
但在我张嘴说话的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竟然失声了。
对于这一事实,我消化了很久,但苦斋他不知道,他以为我张着嘴是因为喘不过气,所以轻轻用手掌拍着我的后背。
这时候突然门外有人来报,说太后要召见我。
我很烦躁,但是寝宫里又找不到纸笔,苦斋看不懂我在说什么,太医又不是时时刻刻守在我的身边,我只能一遍遍地用唇语重复着自己的话。
我说,太后一定是要怪罪我,我不去,和传话的说我病了。
苦斋还是看不懂,外面催得急,他只好把伺候我穿衣的小太监们放进来。我生气极了,我要这些不识眼色的太监们都滚出去,但是苦于不能说话,只能随手拿起床旁的琉璃小瓶子一通乱砸。
这些小太监做事不行,逃跑却很在行,苦斋没来得及躲闪,闷哼了一声就挂了彩。
血从他的额角源源不断地往下淌,即使他用手已经按住了创口,血染红了他的胳膊和衣裳,不断地落在地砖上。
我知道自己闯了祸,赶紧把手里没扔出去的琉璃盏放下,让他过来给我看看究竟伤了哪里。
苦斋说,殿下不要着急,慢慢说,一会太医就过来了。
我问他头上的伤口怎么样。
苦斋摇了摇头,上一句。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的嘴唇,这使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太后一定会数落我任性淘气,根本不像是一国太子,我不想去。
这次他终于读懂了我的唇语,把下人都支了出去,传话的太监很快就带着我这边的情况走了。
我明白,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太后终是要见我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