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褥底下如朔望所愿,干燥温暖。
探完他一言不发回去,又把自己裹进那冰冷的棉被里面去了。
江浸月呆若木鸡地看着朔望的举动:“…………”
这是在干什么?江浸月看不懂,但江浸月大为震撼。
他咽了口茶,眼神在塌上和藤椅两边转了转,最后幽幽叹口气,也不说话了。
房内只剩炭火燃着时细碎的火焰噼啪声。
寒冬腊月,孤灯残影,江浸月坐了半宿,朔望就把他换了。
他一人在岑闲塌前坐到天色将明。
远处熹微天光升起来,破晓时的晨光掠过院内堆着冰雪的枝头,照在窗棱上,透过窗纸照进卧房内。
岑闲被这天光刺了刺。这抹光从幽深的黑暗里面照进来,惹得他忍不住挣扎起来。
紧接着一双手就扣住他的指节,那手掌心温热,暖源似的,紧紧握着他枯瘦的指节。
此刻岑闲还看不见,不知道这个握着他手的到底是谁。
不过一会儿,他听见叮叮当当一阵响声,江浸月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松手,我要给他诊脉……”
那双手愣了会儿,随即乖乖松开了,粗粝温暖的指腹留恋地在他手上划了一下。
暖源骤离,岑闲心中掠过一丝不悦,他反手就抓住其中一只手,强硬霸道地扣在了塌上。
动作之连贯迅速十分有锦衣卫说一不二的味道。
两只交叠的手一个颜色深些,一个颜色浅些,显得有些不合,动作却很诚实,力气下得挺大,看起来分不开的样子。
江浸月眼见此景,“嘶”了一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岑闲那只作乱的手。
岑闲什么时候会了这种登徒子的行径!
另一边朔望耳尖红了小半块,咳嗽一声,手没抽出来,低声对江浸月说:“对不住,是我的错。”
江浸月在心中问候了一遍这两个人的十八代祖宗,探出手指去给岑闲诊脉。
脉象稍微有些弱,但胜在平和,岑闲这人在鬼门关晃荡一圈,又平平安安回来了。
还真是命大。
只是断了的筋骨还是需要静养,江浸月收回手,一边写药方子,一边对朔望说:“你们这边有活好的木匠么?到时候给他打个轮椅,这一个月就别让他下地了。”
岑闲此刻终于出了声,一双含着水光的眼睛也慢吞吞睁开,声音沙哑得像生了锈的铁,一说话就掉铁屑:“你管这么…………”
他说给江浸月听的后半句话在看见塌边默默坐着的朔望,还有自己扣着朔望的那一只手就立刻偃旗息鼓,囫囵一嚼就咽进了肚子里面。
岑闲沉默了一下,昏迷前的记忆回了笼,他有些心虚地舔了一下自己干裂的嘴唇。
这些举动换来的是朔望的一句:“你渴了吗?我去给你倒水。”
江浸月收拾收拾东西,打了个哈哈,无视岑闲对他使的眼色,善解人意道:“我去煎药,朔望,你看着他吧。”
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岑闲:“…………”
他被折返回来的朔望喂了口水,不由得想起之前生病时朔望给他倒茶,翻窗户走了又跑回来的事。
水被一点一点吞进去,周围寂静,只有岑闲吞咽的声音。喝完之后,二人相对无言,都没有说话。
“望……岑闲,”朔望将茶杯放下,喉结滚了滚,手摸到岑闲手上的疤,“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岑闲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语气温和中带着无奈,只说,“我过得很好。”
他这话轻飘飘的,堵人话头罢了。
然而朔望不依不饶,手点在他肩胛骨处的伤:“什么样的好能让你满身都是伤?”
他放低姿态,几乎可以说是在哀求:“你不要搪塞我。”
“也不要骗我。”
“人生在世,”朔望的额头蹭着岑闲的掌心,“除你之外,我再也没有家人了。”
“岑闲,你就当可怜我吧。”
岑闲的目光在朔望身上转一圈,轻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一直以来想要和朔望说的话:“阿朔,你长大了。”